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重生之囧萌僵尸娘 作者：暗夜光行 文案 赵晴歌死于一场谋杀，醒来后发现自己重生了……不过重生的那副身体竟然是个僵尸！是的！那具僵尸就是她自己！还能好好谈恋爱嘛摔！ 哎，还真有位太子殿下放弃皇位选择守着这具僵尸，而且一守就是一百年…… 内容标签：重生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晴歌，秦向之 ┃ 配角：江慕白，涟城，阿一，青提，格木格灵 ┃ 其它：架空，忠犬，传奇 　　☆、000 序曲之重生 　　 　　“赵小姐，病人拒绝承认和您的关系，因此您的签名无效。” 　　面前的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属眼镜，声音也如同金属般冰冷，甚至连一丝怜悯都难以感觉得到。 　　“什么？” 　　赵晴歌手中还拎着保温壶，里面是半个小时前刚刚熬好的鸡汤。闻言，她将保温壶放到走廊一侧的休息椅上，重新换了个姿势，看向医生。 　　“那个王八蛋说什么？” 　　声线偏高，气场在不知不觉中打开，路过的人纷纷侧目，将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 　　医生浑然未觉，继续说道：“病人说，您只是他的女朋友，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因此您签署的手术协议书不具有法律效应。若是手术过程中发生意外，病人有权……” 　　“麻蛋。” 　　粗暴的两个字打断了医生的话。医生可能有强迫症，推了推鼻梁上未见下滑的眼镜，嘴唇抖了抖，用极低的音调将被打断的话继续说完。 　　赵晴歌重新拎起地上的保温壶，目不斜视地向走廊尽头的VIP病房走去。 　　推开病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篮鲜花，也不知道是哪些客户送的，每天都会有人过来更换。 　　赵晴歌直接忽视了这些鲜花，大步走了进去，正巧看到她想算账的那人站在窗户前，一身普通的淡蓝色病号服，竟然格外修身，上午十点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身上，仙味十足。 　　赵晴歌有那么一秒的怔忪。 　　这个王八蛋，只要不说些气死人的话，就靠这长相这身材，实在足够让她有勇气一辈子死缠烂打的。 　　王八蛋此时已经听到了赵晴歌弄出来的声响，将视线从窗外挪回来，落在了赵晴歌的身上，微微一笑，四周的阳光晃动出一片褶皱。 　　“你今天又没有上班？”王八蛋的声音也很好听。 　　“早就辞了好吗？！” 　　赵晴歌顿时又有些抑郁了。当初江贺没病的时候，不停在她耳边蛊惑，让她不要去上班，他会养她一辈子。 　　幸好当时没有当真，毕业了还是找了份正正经经的工作，虽然只是个纯打杂的，但在江贺气势逼人的“某某集团BOSS”身份下，她多少还能捞到三分底气撑腰，不让外人觉得她是吃闲饭的。 　　直到无所不能的BOSS大人忽然倒下了，赵晴歌为了方便照顾他才辞了职。换做不知情的人可能觉得赵晴歌不必要这么做，江贺想找什么样的护工不行，非要赵晴歌么？但赵晴歌知道江贺的脾气，身边除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管家外，基本没有任何人。 　　至于江贺所患何病，赵晴歌却一直无缘得知详细内容，这让她有些气闷。据说是家族遗传病，虽然从未对外公开过，但风言风语里还是能掺着几分真实性的。 　　赵晴歌听到的比较确切的一点就是：江家每一代患上这种病的人都没有活过二十五岁。 　　而三个月后是江贺二十五岁的生日。 　　想到这里，原本先揍一顿的打算被理智压了下去，赵晴歌深呼一口气，换了个声调说道：“你为什么不要我签字？是家里有人回来了？那也不要说那么伤人的话好不好……” 　　她原本还是很生气的，说着说着，忽然真的觉得委屈起来，声音里也带着哽咽，意识到很快就会掉下眼泪，她连忙停了下来。 　　江贺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他的笑容很苍白，一贯的温柔像是太过脆弱的玻璃。他同时伸出两只手，一只去接赵晴歌手里的保温壶，一只直接伸到她的头顶上，揉了揉她的头发，很轻柔的动作。 　　“那是对外人说的话啊，小气鬼。” 　　赵晴歌忍住掉眼泪的冲动，继续问：“这些我先不管，我只问你，为什么不要做手术？” 　　江贺的声音过了很久才传过来，却是一句：“本来就治不好，不能浪费钱。” 　　“……” 　　江氏财阀会缺钱？ 　　赵晴歌知道江贺的脾气很怪，但今天才发现，他的脾气不是一般的怪。 　　江贺的这句话忽然让她不知道怎么接茬，想吐槽可惜没能第一时间找准槽点，呆愣之际，江贺已经打开了保温壶，引人食指大动的骨香混着菌类的气味弥散了整个屋子。 　　江贺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意。 　　他转身进了另一个小间，出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两个白瓷碗和瓷勺。他将保温壶里的骨汤慢慢捞出来搁进瓷碗里面，然后冲着赵晴歌招招手，让她过来和他一起吃。 　　真正吃的时候，江贺并没有吃多少，他几乎一直在看赵晴歌。赵晴歌怎么会不知道他在看自己？一直默默忍着的眼泪终于在热气的熏陶下溢出了眼眶。 　　江贺伸出手替她擦掉眼泪，说的却是一句：“对不起。” 　　这句道歉其实有些突兀，赵晴歌只当他是在为对医生的措辞而道歉，心里有很多话，却都堵在那里，怎么也无法说出来。 　　江贺继续说道：“答应过你一生一世的，可惜我不能再陪你多久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猝不及防地从赵晴歌的眼中滚落下来。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是经常陪在江贺身边的管家，身材魁梧高大，有一副特别显眼的大蓬松胡子，一直垂到前胸，遮住了脖子。 　　赵晴歌看到他，眼泪渐渐止住。尽管这个管家看起来有种圣诞老人即视感，但她一直有点怕他。可能是第六感作祟，她觉得江家的这个管家很讨厌自己。 　　果然，看到赵晴歌只顾着自己吃，而江贺面前碗里的汤几乎还是满的时候，管家皱了皱眉。但他并没有对赵晴歌说什么，而是冲着江贺说道：“少爷，吃药的时间到了。” 　　江贺吃药的时候很麻烦，不但有专门的配药间，还需要专人专门把一堆瓶瓶罐罐里的东西磨碎的磨碎，泡水的泡水，前后要半个小时之久。 　　江贺冲管家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赵晴歌说道：“你煲汤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很喜欢。谢谢。” 　　他站起来，微微弯着腰，在赵晴歌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赵晴歌下意识闭眼，又连忙睁开，江贺的唇已经从她的额头离开，她只来得及看到江贺脖子间的挂坠晃动了一下。接着，江贺就走了出去。 　　赵晴歌低头继续喝汤，却发现屋子里还杵着一个人。 　　管家站在那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跟着江贺走出去。 　　“有、有事？” 　　说起气场这种东西，担得起浑然天成的该是江贺，赵晴歌虽然时不时能爆发出一点，但就跟气球一样一戳就破，她气鼓鼓地来找江贺算账，结果一开口就怂了这一点就能够看出来。 　　管家并不是一个有气场的人，虽然说他的大胡子给他增添了几分存在感，但他大多时候都挺隐形的，除了在赵晴歌面前。 　　此刻他一步一步走到赵晴歌的面前，蓬松的胡子似乎能够呼吸一般在他的胸口起伏着。他盯着赵晴歌，说道：“赵小姐，少爷就快要死了。” 　　“……” 　　赵晴歌讨厌虚伪的人，但直白到这个地步的，她一时还有点不能接受，就是医生当初跟她描叙江贺的病情时用词都算委婉的啊——人家直接说：对不起赵小姐，病人要求对任何人保密。 　　管家深呼吸，情绪似乎有些激动，继续说道：“您是不是一直想知道少爷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连治疗都要放弃？” 　　赵晴歌放下手中的瓷勺，冲着管家点点头。 　　“那么，小姐，您爱少爷吗？” 　　赵晴歌点头，声音没有任何迟疑：“爱。” 　　管家笑了起来：“那么，您愿意不顾一切救少爷吗，包括付出生命？” 　　赵晴歌迟疑了一下，再次点头。 　　只是她心中忽然生起一丝疑惑，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尤其还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不只是注视自己，仿佛是要透过自己去注视另一个灵魂。 　　“不过，我跟江贺的血型不符啊。” 　　一开始的时候，江贺怎么也不愿透露病情，赵晴歌没办法，就偷偷去做了检查，心里想着要是江贺要突然换个器官什么的，自己好第一时间站出来献身。不过，事实证明她是真的想太多。 　　管家却再次笑了起来，明了一般，说道：“小姐，您并不爱少爷。您若爱他，他就不会死了。” 　　“……” 　　赵晴歌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她和江贺认识这么多年，感情如何，她心里自有尺度，外人的质疑都不足为虑。 　　但赵晴歌的淡定却似乎激怒了管家，他忽然上前，眼眶因激动而发红。他一把握住赵晴歌的胳膊，说道：“小姐，不要再折磨公子了……求您不要再折磨他了……” 　　这才是放弃治疗的表现吧？！现在该去吃药的是不是管家啊？！ 　　赵晴歌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却因胳膊被对方抓住而无法动弹，同时因太过震惊，没有察觉对方忽然更改的称呼。 　　“小姐，我一直跟着公子，知道公子过得并不容易……我不想再看到公子受苦了……小姐，您既然无法爱上公子，那么……只有您死了，公子才能够无恙。” 　　这话槽点多到赵晴歌差点憋不住笑出声，然而管家的表情却越来越严肃，仿佛接下来要做一件多么郑重的事。 　　赵晴歌看到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管注射剂。 　　尖尖的针管破开皮肤直刺入血管内，赵晴歌似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普鲁卡因，还有个更加通俗的名字叫麻醉剂。 　　麻蛋。 　　赵晴歌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001 猛虎嗅僵尸 　　 　　晴歌在梦里见到了江贺。 　　之所以知道是在梦里，是因为江贺美得有点不真实，也遥远得不真实。通常只要视线范围内见到了江贺，不需要晴歌主动，江贺就会自动走到她的面前，微微笑着，很温和，看过来的眼神像撒过春雨的绿叶，有一丝不怯人的凉意。 　　而梦里的江贺，更像是电视里的人，裹在一片柔光之中，离得并不远，却不能被触碰。他看晴歌的眼神，像是被夏夜的大雨漫过，有着清晰的哀伤和落寞。 　　晴歌睁开了眼。 　　然后，她发觉，四周很冷，却有什么暖烘烘的东西靠着自己，从头顶的方向传来一阵阵的腥臭味。 　　全身的关节似乎都不能动，晴歌只能睁眼等着那东西靠过来。 　　那东西靠过来了。 　　是一只白色老虎，毛须不是很干净，泛着黄，有令人作呕的味道——离得太近了，晴歌终于条件反射似的从地上弹起，以腾跳的姿势拔腿就跑。 　　——啊啊啊！ 　　晴歌下意识想张嘴大叫，却没有发出声音。 　　——等等！ 　　她再次发现，为什么自己逃跑的动作是一跳一跳的，而不是“如箭一般飞出去”？ 　　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遇到猛兽的时候，应当保持冷静，不能有太过激烈的行为。显然，头一遭与老虎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晴歌暂时遗忘了这个常识。 　　她逃跑的动作很激烈，直接激起了老虎捕食猎物的兴致，跟在身后狂追不舍。 　　晴歌欲哭无泪。 　　她快速跳跃着前进，不断将树木与岩石抛在身后，但同时也能够清晰地听见老虎在身后奔跑的声音。 　　全身的关节依然无法配合这场生死攸关的野外逃生，因腾跃而带起的气流在四周涌动着，晴歌感觉到自己的速度很快，而且越来越快，快到让她有些害怕。 　　虽然不知道此时的地理位置，但一眼望去全部都是没至头顶的茂密草木，夜色中有着魑魅般的轮廓。它们迅速地从晴歌的眼前掠过，是坐在极速飞驰的现代交通工具内才能感受到的场景。 　　晴歌的心在不断下沉。 　　在梦见江贺之前，她记得自己是在医院，江贺到了吃药的时间，于是她自己一个人待在病房里，那个很少搭理她的管家主动留下来跟她讲话，结果讲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之后用麻醉剂把她给弄晕了。 　　“那么……只有你死了，公子才能够无恙……”貌似那个管家说过这样的话。 　　那么，现在的自己……是死了吗？ 　　自己虽然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中，但晴歌尚未往太过奇怪的地方去开脑洞，因此回忆至此算是终结，先躲过眼前的危险再说。 　　转过一处低矮的岩崖，面前忽然出现一片大泽，月光下泛着粼粼的亮色，一条破败的小船在大泽之上飘荡着。 　　晴歌想也没想，猛然一跳，直接落入小船之中。船身猛烈地摇晃着，安静的水面一片破碎，荡起的涟漪将小船摇摇晃晃地推向了大泽中心。 　　穷追不舍的老虎终于在湖边停止了脚步。它伸出前爪探了探水面，毛茸茸的爪子沾水黏成一团。它似乎有些泄气，收回了爪子，耷拉着脑袋看向水泽中央的晴歌。 　　小船在水泽中转了几个圈后终于慢慢平稳下来，晴歌的视线正巧可以看到泽边的白虎。白虎从水中收回前爪的时候，晴歌的目光随之下落。然后，白茫茫平如镜面的水光之中，晴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一身鲜红的衣裳，广袖宽裾，和散落至腰际的长发一起随风摇晃着，倒影在水中犹如水草。 　　而水草中央，那张被月光映照的脸上，皮肤干瘪涩白，毫无色泽。 　　国外有个人专门出了一本书，名叫《丧尸生存手册》，该书逻辑清晰，考据严谨，令人信服，乃居家旅行必备读物。 　　丧尸，就是僵尸。 　　僵尸，具体的描叙有数十种方式。比如，袁枚这么讲：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魄主宰人身，当魂离开人体，便会沦为恶鬼僵尸。 　　在袁枚眼里，僵尸还有各种颜色和能力，白的紫的绿的长毛的等等。 　　僵尸，不靠谱的某度直接从经典片《我和僵尸有个约会》里面搜集来一段话当做僵尸的官方注解：集天地怨气，取天地死气、晦气而生。不老，不死，不灭，被天地人三界摒弃在众生六道之外浪荡无依，流离失所。 　　隐隐有佛道韵味，听起来就很苦逼。 　　如果关节可以活动，晴歌现在想做的动作是捂住自己的脸，然后狠狠掐一下自己的胳膊，最好疼完后醒来，发现面前是江贺那张笑盈盈的脸。 　　但她不能动。 　　小船在水泽中晃悠悠地飘荡着，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往右，没有方向，晴歌的视角也便跟着一起转换着。 　　清朗的月辉之下，四周屏障一般的群山有着浓墨般的轮廓，更远一点则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卧龙一般横亘在天与地的交界处。 　　大泽水脉广阔，一望无际，四周草木葳蕤，稀稀疏疏的萤火在其间起伏翩翩，却听不到任何虫鸣之音。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是泽边那只老虎，所以的生物都屏住了呼吸。 　　那只老虎并没有离开，孤零零地站在泽边，昂着头，冲着晴歌的方向看过来，偶尔晴歌脚下的船只偏移了方向，它的眼珠也便转动一下，紧紧跟着晴歌。 　　晴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夜色正盛，离天亮尚早，反正也没办法移动，还是先整理一下目前为止遭遇的一切吧……也正巧尝尝天地精华的味道。 　　晴歌并没有江家管家杀害自己的记忆，唯一能够推测出来的就是对方当时的言行，明显是早就谋划好了的。 　　这个管家是看着江贺长大的，江贺身边又没有其他亲密的人，因此二人的关系应该就有些类似父子兄弟了。 　　多少丧妻的被说命硬，多少丧父的被说是克星。他因为江贺的病而迁怒于晴歌，晴歌倒是一瞬间就想通了这一点。 　　只是，为了这样的无厘头就能下狠手，够上微博热门话题榜了呀。 　　如果真的死了的话，那么现在……晴歌的视线顺着晃悠悠的小船而移动着，月色下的山川静谧而诡异，偶尔的，风会将又枯又长的头发撩拨至晴歌的视线中，还有垂在手边的长袖也在猎猎舞动着。 　　忽视掉干瘪的身体，真有点翩翩欲仙的感觉呢。 　　……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曾经——该是“曾经”了，虽然在意识里，应该是“现在”——晴歌挺喜欢看吸血鬼片的。《夜访吸血鬼》里面的阿汤哥能帅人一脸，动作大片《范海辛》看着很爽，《黑夜传说3》就是垃圾啊，《暮光之城》123都是垃圾但演员能帅哭。 　　此时，晴歌深刻地体会到一点——艺术是伟大的曲高和寡的，尤其行为艺术更加是超越极限的存在，普通人的艺术味蕾是无法欣赏的。 　　在僵尸的身体里重生了——这个念头实在有点重口，晴歌觉得自己的胃部有些不适。 　　泽边的老虎已经弯曲了四肢窝在地上，只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前肢上，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晴歌，稍有响动便会立刻抬起头，竖起耳朵四处观望。 　　这世上不管是什么生物，对食物的忠诚永远超乎想象。 　　而自己，就是那个食物。 　　这个认知刚刚在晴歌的脑海里浮现，胃部的不适更加强烈起来。 　　正巧一阵稍微强劲的风吹过来，船身大幅度地摇晃起来。晴歌忽然低下头，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腔里跳出的刹那，她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笔直地翻进了大泽之中。 　　噗通。 　　白虎敏捷地站起来，一边嗅着一边沿着泽畔来回走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在为自己不能下水而难过着。 　　半晌，它忽然抬头大吼一声。 　　林中休憩的群鸟纷纷逃窜，铺满了整片夜空。 　　晴歌在水中不断下沉着。 　　她曾和江贺去马尔代夫潜过水，水底下的感觉并不陌生，但此刻更多的是有心无力。 　　僵硬的身体如石块般毫无停滞地下沉着。 　　晴歌想起那些关于僵尸的描述。僵尸不会死，也不存在生，即便这样一直沉到水底，最后的结果不过是身上长满水草海苔，看小鱼儿在自己身边玩捉迷藏。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比被老虎吃掉更加苦逼。 　　然而，就在晴歌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时，水面忽然又是一声“噗通”。接着，一道光亮闪过，大泽似被劈开了一般，光亮所经之处，大泽之水纷纷退让，百尺的深泽就这样被劈成了两半。 　　光亮直直奔向晴歌，速度很快超过了晴歌下坠的速度，距离不断在缩小。在光亮的末尾，是一道青灰色的人影。人影手执一把长剑，那道光亮就是从这把长剑中发出的。 　　光亮追上了晴歌，忽然四散出更加广阔的光，将晴歌紧紧地包裹住。接着，人影追上来，一把抱住了晴歌。 　　长剑翻卷方向，光亮陡然转了个弯，再次向天空急速掠去。所过之处，大泽之水纷纷从脚下闭合，被剑光劈成两瓣的大泽再次融为一体。泽面平滑如镜，仿佛刚刚的一切并不曾发生过。 　　晴歌落地，尚未站稳，垂着的右手忽然感觉到一片温热，仿佛有什么毛茸茸的沾了水的东西贴近了自己。接着，身体感受到了越来越重的压力，有什么直接扑向了自己。 　　晴歌的眼前出现白虎巨大的脑袋。 　　卧槽！僵尸肉是有多美味，竟然让老虎直立行走了？！ 　　 　　☆、002 道长煮白菜 　　 　　“大白！” 　　晴歌的耳后传来一声叫喊，白虎闻言立刻收回搭在晴歌肩上的爪子，默默恢复了四肢临地的样子，嘴里发出低沉的嗷呜声。 　　幸好不叫小白。晴歌在心里默默想。 　　身后的人走到晴歌的面前，与她对视。是个很年轻的男人，青色道袍裹着黑边，大约比晴歌高出一头，此刻微微弯着身子，仔细检查着晴歌是否受伤。 　　他的眼神很亮，近在咫尺。 　　但太近了，晴歌不由自主向后仰去，试图隔开一段距离。动作过猛，整个人直接来了个劣质的后空翻，笔直倒地不起。 　　那人连忙将晴歌小心翼翼地拉起来，声音里带着关切和慌张：“兮儿你可无碍？” 　　……兮儿？ 　　晴歌在心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对不起，兮儿。我本该想到今日你会苏醒的，但被事情耽误了，现在才赶回来。若不是大白的叫声，我可能就找不回你了。” 　　不要说得这么神棍，我一点都没想到自己会死，更没想到会重生……晴歌在心里默默翻白眼。 　　那人身上贴满了残缺的黄符，有一些下面还挂着火星，黑色的符灰卷起来，将火星包裹住，须臾间熄灭。似乎就是因为这些黄符，这个人才能够快速地赶回来，将晴歌从深泽中救起。 　　他轻轻抖了抖衣服，黄符一一掉落，接着从身上重新掏出一张崭新的黄符，嘴中念了什么，黄符上的丹砂发出一道金色的光，他立刻将黄符贴在了晴歌身上。 　　晴歌忽然身子一软。 　　旁边的大白一个敏捷的腾挪，晴歌便落到了它的背上。 　　那人甚是满意，揉了揉大白滚圆的脑袋，赞赏道：“好大白，回头给你喂白菜。” 　　大白“嗷呜”一声，明显有点蔫了。 　　那人浑然未觉白虎的不满，将手从白虎的脑袋上拿开，说道：“我们回去吧。” 　　白虎抖擞精神，迈开了步伐。那人也捏诀御风，紧紧跟在白虎身后。一人一虎在林间穿行，穿耳风声飒飒，自由自在。 　　晴歌却觉得自己的肺都要颠出来了。 　　晴歌此时和白虎的接触方式，可以用一个字来简括：驮。 　　不知大家是否见过驮麻袋，或者电视上让人腹部受力于马背的画面——不太美好也就算了，对于被驮的那一方来说，简直是此生酷刑之一。 　　之前那人关切的两句话让晴歌有那么一点感激，但现在看对方对自己此时的状态浑然未觉的模样，晴歌有种吐槽无力的感觉。 　　若用男女相处的模式来形容，此人必定是分分钟将女友气到炸毛而丝毫未知女友为何炸毛的那类单线条男生。 　　白虎跳跃的姿势其实很优雅，四肢刚刚触地便会弹起，本不会让晴歌太难受。但此处为深山腹地，地形崎岖不平，陡坡连着转弯，在这样的变化间，晴歌自然免不了受到一些影响。 　　说起来，这条路也是晴歌自己选的。当初睁眼看到一只老虎在自己身上不停嗅啊嗅，下意识就是逃跑，看到哪条路越难走就走哪条，希望白虎可以因此放弃追捕计划……No zuo no die,baby whyyou still try 　　晴歌感觉难受，倒不是因为这副身体，她连腹腔里面是否还有五脏六腑的存在都无法肯定。她完全就是……嗯，来自灵魂的触觉。 　　灵魂的五脏六腑就这么颠沛流离着，终于到了目的地。 　　晴歌对这里还有点印象。当初睁开眼的地方就是这里，不过因此白虎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所以现在才看清它的模样。 　　一座破庙。一口破棺材。 　　一棵巨大的树木取代了祭台，树干笔直，直接贯穿了屋顶。树的另一边，一面墙已经坍塌，瓦砾碎石重新堆砌成半面墙。墙外月朗星稀，夜幕低垂。 　　而在树的这一边，烛火温暖，地面干净，一口黑漆已经剥落的棺材横亘在那里。棺材虽然又破又旧，但就如同地面一样，分外干净，应是有人时时擦拭打扫。 　　晴歌被那人抱着，动作小心地放进了那口棺材里。 　　之前，睁开眼的时候，估计也是在棺材里吧……晴歌认命地接受了越来越清楚的现实。 　　那人放好晴歌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从怀里掏出一张丹砂黄符，念念有词，黄符发出光芒之际，他一下就将之贴到了晴歌的身上。 　　一身湿哒哒的衣裳在瞬间变得干净柔软起来。 　　大哥你现在才注意到我是湿的吗……颠了一路又冻了一路的晴歌深表无语。 　　那人走到墙角，翻开一个布包，果然从里面掏出一棵白菜，叫唤着白虎的名字，然后把白菜丢了过去。 　　白虎呜呜叫了一声，嫌弃地扭过头，蹭了蹭晴歌的脖子，蹲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晴歌。 　　这位兄台，你家萌宠明显是看上我这团风干肉了呀……晴歌默默吐槽。 　　那人却仿佛觉得有趣，发出一阵笑声，背着一只手走到白虎身边，摸了摸白虎的毛发，接着才将手从背后伸出来。 　　一块分量足够的熟牛肉出现在白虎的面前。 　　白虎兴高采烈地向牛肉张开了嘴。 　　晴歌被这一幕逗乐了。空气中传来桀桀的笑声，棺材里的身体抖动个不停，隐隐有灰尘扬了起来。 　　麻蛋。晴歌郁卒地停止了大笑。男生打扫房子果然不行啊！这么多灰！ 　　而蹲在一边的年轻道人却是露出了一脸的惊喜，他再次叫了一声：“兮儿！” 　　他靠近晴歌，抓起她的一只胳膊，挽起袖子露出里面苍白僵硬的皮肤。一侧的烛火忽然腾空而至，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握着它靠近年轻道人。年轻道人就着明亮的烛火仔细看着晴歌的胳膊，眼神专注，如在菜市场审视一截腊肉。 　　过了好一会儿，年轻道人才小心翼翼地将晴歌的胳膊放回去，露出喜悦的神色。 　　他站起来，抬头看了看月色，然后捡起地上的白菜，从墙角翻出一口小铁锅。他将小铁锅轻轻一提，铁锅便如同先前的烛火一样离地而起，稳稳地挂在空气中。 　　他再从掏出白菜的布包里掏出一个水壶，仰头喝了一口，发现没水了，将壶向外一扔，水壶直接飞出了破庙。 　　他抱着白菜，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将白菜切碎了放进铁锅内。就是在这个时候，先前被扔出去的水壶忽然飞回来了，有水滴不断往下落着，竟是已经装满了水。 　　也不用年轻道人的指示，水壶自动飞至铁锅旁边，水从里面流了出来。年轻道人将白菜洗了一遍，倒出里面的脏水，水壶再次倾了倾口，将干净的水全部倒了出来。 　　年轻道人摸出一张黄符，口中念了一句诀，然后将黄符扔向锅底。 　　“噗啦——” 　　明艳的火舌凭空冒出，不停舔舐着锅底。 　　白虎叼起地上被啃得乱七八糟的牛肉，乖巧地走到年轻道人面前，歪了歪头。 　　年轻道人看着它笑了笑：“大白乖，你救兮儿有功，今天的牛肉全部赏给你了。” 　　白虎“嗷呜”一声，牛肉应声掉落，它一个低头叼住，一口吞进了腹中。那速度……仿佛担心年轻道人突然反悔一般。 　　另一边，晴歌已经郁闷得想挠墙了。 　　身体虽然不能动，但晴歌的意识是健全的。在如此封闭的地方待着，晴歌觉得呼吸不畅——一切的感觉不管是否真实地来自肉身，但晴歌意识里的每一只细胞都是鲜活的。 　　幽闭恐惧症不是每个人都有，但狭小的空间的确非人久居之地，不然住户也不会要求房屋是宽敞朝阳的了。 　　那个人会不会把自己一直放在棺材里啊？晴歌努力思考着自己掐死自己的可能性。重生这种技术活，果然不适合她这等平民，还是乖乖去阎王爷那儿报个到吧。 　　晴歌闷到真的忍不住伸出手想往脖子上送去时，半空中却忽然伸出一只手，一下便抓住了晴歌的手。 　　那道人终于吃完了夜宵，走到了晴歌的旁边。 　　被年轻道人从棺材里抱出的时候，晴歌简直感激涕零，肝脑涂地。 　　年轻道人抱着晴歌走出庙外。 　　外面月色如练，照得山川一片皇皇。晴歌的身体刚刚暴露在月色下，周身便忽然幻出无数的星光，如萤火虫一般翩跹舞动着。 　　晴歌忽然想起之前逃跑到小船上的时候，周围水草上也起伏着萤火虫。那个时候，不见其它生灵的踪迹。 　　此刻她忽然明白过来，那些个长得很像萤火虫的东西其实就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呃，所谓的天地精华。 　　年轻道人摊开一只手，任一只萤火虫落在自己的掌心，白莹光芒转瞬即逝。他若有所思地念叨：“越来越多了啊。” 　　接着，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打开瓶盖后，周围飞舞的萤火虫如同飞蛾扑火般齐齐飞过来，钻进了瓶中。 　　白色的瓶身被内里的光芒映照得隐隐发亮。 　　年轻道人轻轻摇了摇瓶身，然后放至晴歌的嘴边，让晴歌喝了下去。 　　纸张被烧成灰的味道扑鼻而来。 　　麻蛋！这不就是符水么？！ 　　但晴歌还是被迫喝下了。 　　唯一可以拿来安慰的，就是晴歌虽然认清了现实，但还没有接受。她不承认这具身体属于自己。 　　所以这符水也就不是她喝下去的了。 　　默默替这智商点个蜡。 　　喝完符水之中，晴歌的身体忽然焕发出莹白的光泽，与天上的月光交相辉映着。 　　晴歌自然无法看见这一幕，她只能感受到全身骨骼和肌肉蠢蠢欲动着，仿佛就要苏醒过来了。她按捺住狂喜的心情，忍不住动了动…… 　　咔哒。 　　似乎胳膊肘的关节扭到了。 　　擦。 　　年轻道人说道：“兮儿，再过些时候，你就会活过来了……”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兮儿。”他继续说道。 　　声音如月光般温柔，也饱含着月光般的哀伤。 　　 　　☆、003 异时空身份 　　 　　年轻道人是在第二日天亮之前离开的。 　　隐隐的晨曦光芒映着东边山川的时候，年轻道人将晴歌抱回破庙，重新放回到了棺材内。 　　喝完那个符水之后，晴歌觉得全身发软，犹如一滩烂泥，弄得她反抗的思想也变得萎靡不振。内心哀嚎不想待在棺材里面，却愣是一点表达的意识也没有，任由年轻道人对她动手动脚。 　　晴歌身上的红色衣裳已经一片破败，年轻道人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泥土败叶，将之整理熨帖在晴歌身上。 　　虽然才接触了一个晚上，但晴歌对此人单线条的大男子印象已经深入骨髓，见对方偶尔做出与性格完全不符的事情来，实在有够闹心的。 　　这位道长啊，养尸什么的我也能接受，毕竟茅山道士湘西赶尸人什么的高点击灵异幻想小说我也追过一段时间，但是嘛……恋尸什么的就有点重口了哎……这种小圈亚文化我也只是在天涯看人神叨叨地八卦过，真心没想亲身经历…… 　　晴歌此时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心里默默吐槽了。 　　年轻道人熨帖好晴歌身上的衣服，又替晴歌将头发理了理。他似乎也知道自己下手没轻重，头发这么柔嫩的东西不是他能摆弄的，只是耐心地用手在将几处打结的地方解开了，最后拢了拢，放开了手。 　　他站了起来。 　　旁边的白虎“噌”地一下也站了起来，紧跟在他的脚边。 　　年轻道人弯腰顺了一把白虎身上的皮毛，叮嘱道：“大白，你留在这里继续陪兮儿。饿了便自己找东西吃，记住别下山，引来人可不好。” 　　白虎抬头看着他，似乎听懂了。矫健的尾巴绕着道人的脚脖子转了一圈，目送着道人离开后，它才又重新走到棺材旁，前肢交叠，卧在了地上。 　　四周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半晌，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像是什么利器在反复刮着，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白虎“腾”地站起来。 　　警觉地望向……棺材。 　　晴歌恢复了力气，但身体依然僵硬，唯一能调动的肢体也就两只爪子。她的视线所及之处，除了头顶破败的屋顶外，便是棺材的两边。棺材虽然有点年头了，但木质却是甚佳，纹路清晰，也未被虫豸咬坏。只是上面多了数条刮痕。 　　晴歌盯着那些刮痕，忽然慢慢伸出了自己一只爪子——她已经自暴自弃了，现在只想这么称呼它——伸向了那些刮痕，长长的，灰白泛青的指甲在那些刮痕的旁边留下了五道浅白的痕迹。 　　很刺耳的声音，但晴歌的心情犹如破罐子破摔，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继续挠着棺材板儿。 　　白虎探过头，一下咬住了晴歌的手。 　　卧槽！做宠物不能这么阳奉阴违的！ 　　晴歌在心里咆哮。但白虎只是咬着她的手，制止了她制造魔音的行为。等了片刻，它已经松开了嘴，然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歪着脑袋看着晴歌。 　　晴歌忽然想起醒来的那一幕。莫非那个时候，白虎会离自己那么近，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看那些刮痕，明显是这副身体干的啊。 　　可是晴歌对之前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所以她肯定那之前占据这副身体的一定不是她。 　　那么，就是那个叫兮儿的？ 　　她之前已经醒过一次？ 　　那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晴歌默默看了一眼白虎……那个兮儿不会醒来看到一只老虎然后又给吓死了吧？ 　　貌似目前这个推测最具可能性了。 　　晴歌欲哭无泪。 　　她一跃，从棺材内跳了出来。 　　白虎被吓了一跳，然而晴歌并没有像昨天那样拔腿就跑，因此它也只是站在那里，呆呆看着晴歌在原地转圈圈。 　　晴歌有点无聊。 　　外面日头很是强烈，晴歌怕自己这样走出立马化成灰烟。 　　虽然从发现自己变成了僵尸开始，晴歌一直想着不如死了算了，但真正可能有机会死的时候，她还是不想死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也可以理解为不要脸。 　　庙并不大，而且一半完全破败，佛龛化作灰土，杂草丛生。晴歌跳了几圈就觉得没意思了，于是又直挺挺地跳进棺材里，蒙头睡起了大觉。 　　年轻道人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准时出现在了破庙。 　　身上依旧挂了几道烧得差不多的黄符，只是没有前一夜那么多而已。看来那天真的把他担心坏了。 　　这次带给白虎的是一只体积足够大的烧鸡，酥香四溢，看得晴歌直流口水。 　　晴歌的食物和昨天一样，烧成灰的黄符水。 　　她的身体遇到月光时散发出的犹如萤火虫的东西越来越多，在此后的时日里，晴歌已经渐渐发现了这一点。混着这些萤火虫的符水同时能够令她的身体在整个晚上都处于一种柔若无骨的状态，效果有如某种催化剂。 　　在这种催化剂的催化下，晴歌渐渐能够感知到肢体的存在，甚至是像肢体发出移动的讯息。 　　这种变化是在差不多五天之后发觉的，但晴歌没有在年轻道人面前表现出来，还是一副挺尸样。 　　年轻道人偶尔对着白虎唠嗑几句，其它基本无闲话，每天的那点活儿做完后，他就在一边打坐，天明后离开。 　　风雨无阻。 　　每次年轻道人一走，晴歌立马从棺材里跳出来，试着活动四肢以观察变化。 　　变化很细微，比减肥还糟心，有时候甚至让晴歌沮丧到怀疑一切是不是她的错觉。 　　白虎就在一旁看着晴歌折腾，偶尔低声嗷呜，伴随着噗嗤的鼻音，似乎是在嘲笑晴歌。 　　晴歌把爪子展开伸向白虎，白虎“跐溜”一下跑出了庙，晴歌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扑地，大半个身子越过庙门，直接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并没有化成灰烟。 　　这个认知让晴歌一喜，跳起来拔腿就跑，甚至连白虎在哪儿也没功夫去看。 　　她就是想跑。 　　年轻道人长得很帅是没错，但偷偷在深山老林里养着一只僵尸，怎么想怎么令人毛骨悚然。 　　晴歌跑得比上次还突然，白虎愣了一下，大概以为是什么你追我赶的游戏，欢脱地在庙前空地上甩着尾巴转了几圈，再抬头却见晴歌越跑越远，终于一脸迷茫地追了上去。 　　之前跑的那条路，虽然有大泽可以拦住白虎，但晴歌无法确定还不会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遇到一只破船，说不定那个道长把那条船劈了呢。 　　白虎似乎已经意识到晴歌是在正经逃跑，速度越来越快。晴歌飞快跑着，脑子也在高速运转着。半晌，她忽然有流泪的冲动。 　　太坑爹了！老虎是山中之王啊！她除非跑到天上去，不然怎么才能跑出白虎的追踪范围啊！ 　　据说僵尸的奔跑速度很快，那晚晴歌也亲身体验了一把，但这次她是明显感觉到体力不行了。这个认知让她更加惶恐和沮丧起来。 　　所以，最后，晴歌放弃了逃跑。 　　她直接停了下来。 　　后面紧追的白虎一个不及，直接越过了晴歌，一头撞到了岩壁上，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才灰头土脸地走到晴歌面前，耳朵里还插着几根绿油油的草茎。 　　晴歌并不累，但她也不想再跑了，直接一屁股坐到白虎的背上。咔擦，不知是腰部还是臀部的骨头碎了，更方便晴歌定型。 　　白虎一下子就明白了晴歌的意思，迈步原路返回，只是不时地回头瞅几眼晴歌，眼神分外迷惘，似乎不明白晴歌如此反常的行为。 　　晴歌摸了摸白虎滚圆的脑袋。 　　如果她能说话，此时大概说的就是：女人心海底针，你以为是说着玩儿的？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另一座山头，有一行人将他们刚才的一切收入眼底，此刻也正双腿打颤，屁滚尿流地往山下跑了去。 　　白虎将晴歌一直驮回了破庙里，走到棺材边，回头看了看晴歌。 　　晴歌跳下来，嫌弃地看了棺材一眼，然后在庙中小碎步腾挪一圈，终于做了个伟大的决定——打扫。 　　年轻道人之前打扫得其实挺干净，晴歌还亲眼见他打扫了一次，旮旯犄角并没有视而不见。但是，将破庙贯穿了的大树的另一侧，祭台神像坍塌成泥的地方，简直惨不忍睹。 　　有白虎的存在，自然不会出现蛇鼠之流，但其它昆虫类可就不一定了。 　　晴歌撩起破旧的黄幔，底下立刻嗡嗡嗡飞出一群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吓得晴歌连连后退十步。 　　白虎一个跳跃，一马当先，挡在了晴歌前面。 　　那群嗡嗡嗡的黑点顺着笔直的树干隐入了头顶的树叶之中，不多时已经散得干干净净。而黄幔被晴歌这么一掀，倒是将下面的神像露了出来。 　　神像是半身雕塑，已经破旧不堪，整张脸埋在朽木之间，蛛网灰尘蒙了一层又一层。 　　晴歌仔细看了一下神像的装束打扮，判断应该是个女性的样子，心里想着大概是观世音或者女娲之类群众基础非常广泛的神灵。 　　塑像本身太脏了，晴歌犹豫了好久才重新走上前，将之从一堆腐朽破败的东西中扒拉出来。 　　塑像本身虽然很脏，但并没有什么损坏的地方。晴歌莫名生出几分敬畏的心情，打算将塑像拎到那个大泽边清洗一下。 　　试了几次之后，她终于将塑像从垃圾中拨弄出来，调转了一下塑像，让其正面面向自己。 　　然而待看清楚塑像的模样之后，晴歌却忽然手一抖，塑像“啪嗒”一声掉落于地。 　　那是她的样子！ 　　晴歌一眼就认了出来，手还在抖，心也瞬间激动起来。 　　她后退几步，低下头，注视着地上的塑像。尽管是半空中坠地，但塑像本身并没有被摔坏，反而是上面的灰尘被震落了厚厚一层，露出更加清晰的面容来。 　　这下彻底不能忍了，晴歌拔腿就往外跑。 　　为什么重生在僵尸的身体里？ 　　这个身体和那个重口味帅道长什么关系？ 　　神像为什么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这些统统都不重要好吗！！！ 　　我只是异时空的闯入者好吗！ 　　放我回去面对着奇葩男友和神经不太对的管家好吗！ 　　晴歌觉得自己此时就是奔跑在马勒戈壁上的草泥马，身边呼啸的风都带着狂暴吐槽的气息。 　　 　　☆、004 奇怪的塑像 　　 　　年轻道人找到晴歌的时候，已是傍晚。四野笼罩在暖黄色的夕照里，微风摇曳，甚是静谧。 　　白虎先回头看见的年轻道人，嗷呜着将道人领到晴歌的面前。 　　而晴歌此时……卡住了。 　　晴歌当时被塑像吓得不轻，什么也顾不得了，拔腿就跑。而她用来实现跑步的唯一技能是“蹦”。 　　蹦蹦跳跳的在平地上还好，看起来还挺萌的，在山间就……这深山里，晴歌毫无方向感，全凭直觉。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见不远处有个一线天，想着或许穿过荆棘就能见到光明了，啊不对，没那么扯，她唯一考虑的就是白虎能不能过去。那宽度，除非白虎真的选择了白菜为食物以达到瘦身目的，否则很难穿越过去。 　　这个度量让晴歌心中一喜，直接往一线天蹦跶了过去。一线天越往上越窄，晴歌一个没注意，直接就卡半空中了。前胸后背被石壁夹持，苦不堪言。 　　白虎追上来，试了几次也没能把晴歌给拽下来，只好蹲守在一边，默默等着年轻道人赶过来。 　　年轻道人自然是天色将暗时才会出现。他出现的时候，晴歌已经觉得半生无望，就这么风成干尸算了，几千年后说不定还能为祖国的考古事业做一点贡献。 　　年轻道人浑然未觉晴歌的行为有多脑残，小心翼翼地将晴歌从岩缝里解救出来，带回了破庙。 　　那个被晴歌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塑像还躺在地上。塑像的材质似乎很特别，暗淡的光线之中，明显比其它的东西更加显眼，隐隐泛着白光，却又似乎只是错觉。 　　年轻道人点了烛火，塑像便沐浴在光亮之中。他弯腰捡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一边，抬头望了晴歌一眼。 　　“当初，百姓们替你建造这座神庙的时候，我特别开心。觉得你虽然死了，但能够受人爱戴，也不算什么坏事……可是他们的侍奉别说百年，连十年都没有……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 　　晴歌一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她醒来后，最恨的就是没办法说话，嗓子像是完全破掉了一样，用尽力气发出的声音如同破布撕裂，恐怖又惨烈。 　　“这个塑像，是用天山神玉雕刻的，千年不坏。”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塑像，又抬头看了晴歌一眼，笑了笑，“我当时什么办法也没有……得了这块天山神玉后，寻了很久才寻到巧匠雕成你的模样……但它并没有成为真正的你。” 　　他将塑像放在了地上，正面朝外，晴歌立刻见鬼一样吼叫起来。他一惊，大概是明白了晴歌的意思，连忙把塑像转动一下，背面朝外，然后看着晴歌。 　　晴歌还是不满，这行为跟掩耳盗铃貌似没区别啊。 　　她弯腰，捞起塑像，蹦蹦跳跳地走出庙外，“哐当”一声，把塑像给扔到了远处的荒草之中。 　　“你干什么——” 　　年轻道人窜了出来，从草丛中间将塑像捡了起来，皱着眉看向庙门口的晴歌。纵然玉像没有变成真正的兮儿，但到底是曾经唯一的希望寄托，始终存在旧情，不忍舍弃。 　　晴歌以为他会发火。然而他就那样站着，夜幕已经降了下来，四周青冥一片，他的神情掩映在其中，竟然有一种隔着时光的寂寞之感。 　　半晌，他默默将塑像放在晴歌扔的地方，踏步走回了破庙，在晴歌身边低声说：“你若不喜欢就扔了吧……反正我会把你救回来的……一定会的。” 　　那种小媳妇儿一样的语气和神情倒让晴歌有点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这行为有点过分了。但她没办法道歉。 　　即便是道歉了，她也不会允许留着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玩意儿的。 　　她心里感到膈应和惧怕的，不是因为那玩意儿和自己一个模样，而是她知道跟自己一个模样的那东西代表的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很可能死去的，陌生人。 　　那天晚上气氛格外安静。 　　晴歌没挠棺材板儿也没闹，年轻道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白虎啃鸡腿的时候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天亮的时候，年轻道人该走了，他走到晴歌面前，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然后起身摸了摸白虎的脑袋，出了破庙。 　　晴歌过了一会儿也爬起来，蹦跶到昨天扔塑像的地方，却见那里空无一物。白虎跟上来，在地上嗅了嗅，抬头望向远方。那是年轻道人下山的方向。 　　晴歌弯曲手掌，挠了挠掌心。她第一次有了物种不同没法交流的深刻感触。 　　设定不对啊，晴歌仰天长啸，男主一点主动透露往事的打算都没有，这情节还怎么推进啊！作者你是不是新手不懂怎么写文啊！赶快从电脑面前穿过来让我揍一顿啊喂！ 　　咔。 　　仰得太猛烈，脖子扭了。 　　晴歌隐隐觉得，那个帅道士是在和自己冷战。 　　晴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她是女生呀，她有经验啊。 　　并不是江贺跟她冷战，而是她跟江贺冷战的时候。江贺从来没有生过她的气，但这不代表江贺就能做得完美无缺，让她一点也不生气。 　　拿“最近的事”来讲，江贺的病情刚刚传出来的时候，她特别生气，去找江贺问，江贺跟没事儿人一样说没什么他早就知道了。晴歌就更加生气了！早知道会得病还跟她谈恋爱，去天涯开帖分分钟被骂出翔好吗！不过转念一想，在她和江贺的关系中，行为上一直属于主动方的那个明显是她，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专心想办法了解江贺的病情。 　　但她越是热心越是觉得委屈。因为江贺压根儿就没打算把这事儿详细告诉她，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到底还是不是江贺的女朋友了。 　　她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受过的委屈不多，因此觉得个个都算老天爷那么大的了，尤其是来自江贺的委屈。她那个气啊，但又不想当着江贺的面发火，觉得好歹也要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于是，表面上她是假装做出了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在怨，怎么也藏不住。 　　具体表现就是，给江贺做饭，每一样都是他喜欢的，带到医院里，看着江贺吃完，再默默收拾了残羹冷炙。至于嘘寒问暖笑脸相迎，想也别想，臣妾演技不佳没办法做到。 　　现在的帅道士，明显就是当初晴歌的翻版。 　　他夕至晨走，时间上分毫不差，夜里还是会带着晴歌出去喝点符水吃点萤火虫吸收一下天地精华。但他不说话了，更加不调戏白虎了。 　　晴歌终于深切体会到当初江贺的心情，怪不得会主动跟她道歉……这冷战的节奏，是想分分钟憋死亲人啊。 　　不就是个亲手雕的塑像么……晴歌也不清楚天山神玉是什么，平生又知自己手工很渣，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没有选择什么手工围巾手工链子送人，不太能体会帅道士现在失落的心情。 　　但她还是决定给帅道士道歉，并向帅道士解释一下，其实她不是那个什么兮儿。 　　她趴在墙上琢磨了好久，终于用灰泥写下了一段话，开头就是为自己的鲁莽道歉，然后说“吾非此地人，更非兮儿”。 　　晴歌觉得自己表达得非常好，寥寥数行，简洁有力，直戳人心。但她完全没想到，会直接戳爆帅道士的泪腺，哭个不停。 　　年轻道人看到墙上的那几行字，当即就哭了，晴歌连个心理准备也没有。她在旁边蹦蹦跳跳的，想说点什么，但想到自己完全没办法说话又陷入了狂躁之中。 　　年轻道人哭哭啼啼了半晌，终于停了下来，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道：“兮儿百年前已死，我当然知道即便救活了她也不一定还是那个她了。但是，兮儿的这副身体已经变成这样，想来灵魂更加痛苦……我不愿兮儿痛苦，所以将你召回……你若不认我，待你恢复之后，可自行离开……只是，千万记得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他人发现你的异常。” 　　……等等啊喂！ 　　晴歌觉得自己要爆掉了。这么说，自己会重生在这副身体里，完全是这个道士搞的鬼？让自己离开他？去哪儿啊？能带着身子穿越时空回老家找江贺吗？ 　　晴歌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内疚了。她满满的怨恨。 　　眼前的这个道士，明显就是一朵圣母白莲花。自以为自己多么情圣，救了一个死去百年的人，然后再放手让对方到月亮之上自由飞翔。 　　鬼才信啊！ 　　她恨不得掐死他。 　　于是，她伸出了爪。 　　晴歌的两只胳膊缠上道人的时候，旁边的白虎一跃而起，一口咬住了晴歌。 　　“大白放开她！”道士叫了起来。 　　白虎默默松开了嘴，困惑地看着晴歌二人。 　　晴歌心里直骂，尼玛这个时候还摆出一副情圣的样子，真是糟心。别管那时候江家管家有没有把她杀了，这人对于把另一个独立的灵魂塞进一副僵尸的身体里全然没有一丝想法，这很自私好吗！晴歌都要怀疑，在自己之前，为了维持这具身体的生命特征，有多么无辜的灵魂被搭进去了。 　　她掐得更狠了。 　　道士已经开始翻起了白眼。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几十个山民点着火把出现在庙前，领头的几位一见晴歌和白虎就叫了起来：“前几天见到的女鬼就是她！” 　　“道长你没事吧？我们帮你除妖来了！” 　　后面拎斧子拿钉耙的纷纷上前。 　　晴歌：“……” 　　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直接存稿发的，没意外是每天上午9点一章，但是下午我再爬上来看，当日新章根本没吐出来，进后台又显示是已发的……这个比较纠结啊，等我再去摸索一下哈~ 　　☆、005 老林遇僵尸 　　 　　“这女鬼穿着新娘装，长得跟妖女庙里的那个妖女一模一样呐！” 　　赶来的山民中忽然有人叫了出来，众人纷纷向晴歌看去，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庙当初就该拆了！当初听人乱讲供了个祸水也就罢了，后来庙也没拆，还留着祸水的塑像，果然是要出事的。” 　　……这事后诸葛亮做得可真晚。 　　众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妖女”二字时不时飞出，搞得晴歌郁闷无比。那个叫兮儿的也不知道上辈子得罪了什么人，洗白她的，如养尸道长，抹黑她的，如眼前这群突然出现的山民，死后百年变成僵尸也就算了，整个人生也变成了一副黑白棋，真是糟心无比。 　　更加让晴歌不爽的是那些声称兮儿是祸水的。红颜祸水是吧，只要男人做了什么错事，说一句都是为了某某某，分分钟拉他身边的女人躺枪，保准瞬间就能洗得白里透红天下大同！ 　　晴歌并不知道兮儿当年把谁给祸水了，但见年轻道长那惶恐得要命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十有八/九还是跟这个白莲花道士有关，当即又下狠手，拼命掐向对方的脖子。 　　平生最恨白莲花了！长得再帅也没用！ 　　晴歌这一发怒，周身毛发忽然感受到了气场一般张扬四散，七嘴八舌的山民终于停了下来。当先一位粗壮大汉手抡钉耙，一马当先地向着晴歌的脑袋冲过来。 　　白虎一个跳跃，一口咬住大汉的胳膊，大汉吃痛撒手，鲜血直流，身后的百姓见状纷纷上前，自然而然兵分两路，一方攻击白虎，另一方去拯救年轻道人。 　　年轻道人一把推开晴歌，白虎一个腾挪，跃到晴歌身边，一把带住晴歌后仰的动作，晴歌便坐到了白虎的背上。 　　白虎撒开蹄子就跑。 　　这一跑，又是持续了半夜的体能锻炼。 　　晴歌再次双脚触地的时候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不分南北东西。 　　晴歌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座山非常大，应该是个群山山脉之类的，每次都能走到新的不一样的地方。第一次尽头是大泽，前一次是能卡人的一线天，这一次则是一片茂密的老林，枝桠重叠，遮住了夜晚的星空，四周深沉如鬼蜮，晴歌默默向白虎身边靠了靠。 　　白虎原先正警觉地打量四周，见晴歌突然默不作声地靠上来，于是放软了身子任晴歌像树枝一样在它身上乱叉。晴歌被白虎温顺的动作弄得分外感动，觉得不亏是一起亡命天涯过的，早忘了当初是怎么千方百计想甩掉它的了。 　　星子般的月光透过茂密枝桠洒落下来，晴歌的周身有小群的萤火虫飞舞。萤火虫渐渐向四周散开，三两成形，一一照亮眼前的世界。 　　晴歌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害怕。 　　她松开白虎，站了起来。她一动，四周的萤火虫也便跟着动。远处有轻微的声响传来，起先越来越近，后来则停了下来，一部分逐渐远离，另一部分就此悄无声息。 　　晴歌知道，附近的生物都在围观他们。 　　想起刚才在破庙的那一幕，晴歌又气又好笑，思索一下后有了点儿憋屈的感觉。明明一切的事情都是那个道长干的，那群突然出现的山民却不管不顾地就来轰她跟白虎，简直是白瞎眼。 　　晴歌自然不知道那群山民为何突然出现。 　　他们也不算是突然出现的。之前晴歌发现自己能暴露在太阳下面后立刻实行逃跑计划，结果发现甩不掉白虎后主动放弃，让白虎把自己又给驮回了破庙。这一幕被一群山民看到了。 　　山民靠山生存，一代一代下来自然就演化出一套山神崇拜习俗。那一日正巧是此地某山神的生辰，当地百姓会在山上玩一天。晴歌居住的那间破庙不属于山神的，自然也不会有人来祭拜，他们是在另一个山头祭拜山神。孰料就这么撞见晴歌跟个神经病一样和一只白虎赛跑着。晴歌当时还觉得自己速度变慢了呢，其他人看见了那跟飞一样的速度，早就吓尿了。 　　一群人回去后压完惊，商讨得出结果觉得那根本不是人类的速度，于是决定为民除害上山除妖，走了两天的路终于发现了破庙，直接就撞上晴歌想要谋害年轻道人那一幕。 　　晴歌摸了摸白虎的毛，苦笑着想，好歹也是山中之王，却被自己连累到要在这里逃亡。 　　老林深处传来轻微的声音，白虎敏捷地站了起来，蹑脚慢慢走了过去，气息也屏住了。 　　晴歌伸出去顺毛的手还僵在那里，见白虎谨慎的模样也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她就快憋死了。 　　她一个大口吸气，白虎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往前走，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轻微的沙沙声时不时传来。 　　沙沙声忽然消失了。 　　晴歌静静等了一会儿，并不见白虎出现，心里有些害怕，却又不敢动，哭丧着脸僵在原地。 　　半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尼玛，劳资现在是个僵尸啊！除了抓僵尸的臭道士她应该什么都不怕的啊！ 　　当即，晴歌虎虎生威地站了起来，迈步向白虎消失的方向走了去。 　　白虎并没有走太远。 　　大约走了半里的距离，晴歌就见到了白虎。此处的月光比先前他们待的地方要明亮一些，跟随晴歌的动作而飞舞的萤火虫带来的光亮将之变得更加通明。 　　四周枝桠横陈，将所有的光芒聚拢在中央小小的一片空地上，光芒照映在白虎和另一个人影的身上。 　　那个人笔直站立在白虎的面前，身上似乎穿的是盔甲，早已破烂不堪，仿佛随时可能掉成一块块的烂布破铁。他的皮肤是青白色的，笼在月光下似涂了一层白霜，双瞳像是嵌进眼眶之中，将血挤了出来，干涸在眼眶的四周。 　　晴歌默默将头扭向了一边。 　　显然，这个人比她更像僵尸。 　　那人和白虎一直默不作声地对峙着，此刻晴歌突然出现，将他的目光引来。他见到晴歌之后，似乎是愣了一下，接着忽然双膝弯曲，朝着晴歌的方向跪了下来。 　　晴歌受到了惊吓，向后连跳三步。 　　那人抬起了头，默默看向晴歌。 　　晴歌拔腿就跑。 　　白虎紧跟上来。 　　跑了几步，晴歌忽然停了下来。逃跑是她醒来后的第一反应，都成条件反射了，但就像先前的心理活动那样，她其实根本不需要跑。 　　那个僵尸还站在原地，似乎就是在等待晴歌回去。 　　晴歌默默走到他的面前，僵尸又准备跪下去，晴歌连忙挥手制止了。 　　该怎么交流呢？ 　　晴歌费力地想着，僵尸却忽然移动了起来。他向老林深处走去。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着晴歌。 　　晴歌明白了他的意思，拔腿跟了上去。 　　白虎似乎想拦着，但停了停，也跟了上去。 　　晴歌仗着自己是僵尸，遇见的另一只僵尸刚见面就给她下跪，所以胆子长了不少，但其实在这么漆黑诡异的深山老林里走着，还是挺胆怯的。 　　方圆十里，寂静一片，只沙沙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忽而，走在前面的僵尸停了下来。接着，两棵高大的古树后面出现两道人影，走到了僵尸面前。 　　晴歌也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三只僵尸，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难道是一片养尸林么？越往里走，僵尸越多？ 　　那两只僵尸也和第一只僵尸一样，直直就给晴歌来了个下跪行礼，接着站起来，似乎要带着晴歌继续往里面走。 　　晴歌终于迟疑了。 　　如果走到最后，真的是一群僵尸怎么办？ 　　她并不觉得自己就该去寻找同伴。她虽然只有心理活动，但前提都是建立在自己是“人类”的基础上，这也是为什么醒来后她多次想要逃的原因。不排除没脑子的掩耳盗铃行为，觉得逃走了就能变成人了，但她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人，而不是一个怪物。 　　就这么走下去，回到僵尸的群体里，此后的人生就变成了一场名为《重生之僵尸新娘的日常》的脑残重口小白文？ 　　文章题目可不是这样的！明明《囧萌僵尸娘》更脑残小白好不好？！我们只需要小清新…… 　　晴歌没有动。她看着那三只僵尸站在不远处等她，在心里默默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转身，拔腿。 　　再次跑了。 　　老林历史久远，脚下铺着一层厚厚的树叶，柔软得不可思议。晴歌很怕自己这么慌不择路地跑，不小心跑到沼泽里面怎么办。然而没跑多远她就发现，那三只僵尸并没有追上来。 　　她停了下来，隐隐看见雾霭弥漫的老林里，朦胧的月色下，那三只僵尸站得笔直笔直的，还在原地，静静朝着她逃跑的方向看着。 　　她的心忽然安定了，停了下来，和白虎一起专注脚下的路。萤火虫在身边飞舞着，时隐时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传来隐约的呼喊声，白虎立刻竖起耳朵，警觉地眼观八方。 　　晴歌听出声音是年轻道人的，立刻警告白虎不准出声。白虎吃了一记爆栗，低声嗷呜了一下，甩着尾巴委屈地跟在了晴歌身后。 　　但年轻道人貌似在晴歌身上装了GPS，没多久还是找到了，气喘吁吁地站在晴歌的面前，眼巴巴地看着晴歌，也不说话，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不是每个人卖萌都能刷新好感度的……晴歌真想掐死他。 　　“兮儿，对不起。”年轻道人开口了，“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到你醒来后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晴歌：“……” 　　年轻道人捋了捋飞到嘴边的黄符残片，继续说道：“山民们的话你千万不要在意，他们不读书，只听过一些从稗官野史里套出来的无稽戏文，不知道史官在史书上对你是如何褒赞的。” 　　晴歌：“……？” 　　所以，那个叫什么兮儿的还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连正史里面都给立传了？ 　　年轻道人上前，轻轻拉住了晴歌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5个评论……可惜全部都是广告_(:з」∠)_ 收藏安慰了我……虽然并不多……谢谢大家啦~~~ 　　☆、006 道长的爱情 　　 　　年轻道人带着晴歌离开老林。 　　他走得很急，晴歌都感觉出来了，好像在害怕什么。晴歌听到他问白虎：“有没有遇到什么？” 　　白虎嗷呜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年轻道人便没有再说话。 　　晴歌觉得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诡异的心有灵犀了。但也指不定这个道士真的听得懂白虎的语言。 　　老林外面是大片的灌木，走过灌木就是低矮草丛，那里海拔也较低，人类也较多。年轻道人知道这一点，于是留在了灌木林。 　　破庙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年轻道人并没有带晴歌回去，而是燃起黄符，黄符飞散在空中形成一个阵法，将二人一虎圈在了里面。 　　月行中天，又大又圆，晴歌周身的萤火虫也越来越多，半里地都被照亮了。 　　年轻道人掏出了白色瓷瓶。 　　“兮儿，我很快就能将你变回来了……只是，”他迟疑了一下，神色有些失落，仿佛做错事的孩子，“我无法恢复你的声音……你的声带完全毁坏了，即便肌肉重新生长出来，你的声音都无法复原。除非……”他停止了说话。 　　尼玛！ 　　除非什么你倒是讲啊！ 　　但年轻道人并没有讲下去，只是忽然笑了笑，像是安慰晴歌，却更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说道：“不过，兮儿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你变成真真正正的人！” 　　晴歌：“……” 　　年轻道人捕捉萤火虫进入白瓷瓶中，喂食给了晴歌。晴歌闭上眼，昏沉睡去。 　　月亮仿佛只罩笼着黄符所包围的地方。 　　晴歌沐浴在白色的月光中，萤火虫在她身边飞舞着，死亡或者新生，一丛又一丛。 　　年轻道人看着月亮，再看看晴歌，口中念念有词，说出的词语像是带着某种魔力，向着四野八荒而去，接着又从四野八荒回来，守候在晴歌的身边。 　　明明昏睡过去了，但晴歌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明。她感觉自己身处一片白色的荒原，四周长满了柔软的草茎，它们是纯白色的，如同牛奶一样。 　　纯白色的草茎拂过她的脚踝，接着沿着她的脚踝快速生长，很快蔓延至大腿。它们还在继续生长。细长的嫩茎温柔地包裹着晴歌的身体，慢慢向内，缠住了晴歌所住身体里那些已经死去的枯骨。白色的汁液从草茎内渗出，流向了那些早已干涸的血管，渐渐有汩汩的声音传来。新生的血液奔腾不休，流至晴歌的全身。 　　草茎还在快速生长着，白色的，柔软的触角，将晴歌紧紧包裹住。最终它们附在晴歌的身上，变成枯骨的模样，和新生的血液一起，水乳/交融。 　　妊娠一般的疼痛在晴歌的四肢百骸间回响。晴歌感觉自己所有的肌肉都在死去，所有的肌肉却又在重生。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了眼。 　　明月当空，却感觉不到任何光辉。 　　她悬空而起，衣带在空中飘浮着，萤火虫随之起起伏伏如同波浪。年轻道人踏浪而来，来到她的身边。青色道袍被晴歌散发出的光芒染成了白色。 　　他眼中似乎有泪光，双唇颤抖着，靠近了晴歌。 　　深情而柔软的一个吻。 　　天明之前，年轻道人带着晴歌找到了一处山洞住了下来。 　　晴歌依然无法如常人般以意识支配肢体行为，她唯一可以感受到的是这副身体里正有什么在生长复苏着，如同看到的那片白色荒原，蔓草横生。 　　她以为那片荒原是这副身体所化，其实那是她的灵魂。灵魂和肉体正在合二为一，只是她还不知晓。 　　年轻道士吻上来的时候，她一下就抽开了他。下手之凶残，令旁边的白虎都忍不住扭头，面露凄惨之色。 　　她这一巴掌甩下去是不带肉的啊，直接是棍子一样的骨头抡的。 　　年轻道人的眼泪瞬间扑簌扑簌往下掉，泪眼汪汪，委屈地看向晴歌。晴歌默默把头扭向了白虎。 　　白虎很有默契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晴歌的目光。 　　晴歌：“……” 　　晴歌仿佛体会到了一点变成僵尸的好处——连老虎都怕自己了耶。 　　“丑时已过，兮儿你该歇息了。”年轻道人憋着委屈，却也不敢上前，只在原地站着，目光定定望向晴歌，等着晴歌回心转意一般，“我记得此地不远处有个山洞，从前是山人居住的地方，我们先去那里暂住吧。” 　　从来没有男生用这种可怜兮兮地眼神看自己，晴歌瞬间有点罪孽感了，于是她默默点点头，朝年轻道人那边走了两步。 　　年轻道人很识相地迈动脚步，和晴歌维持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地向着目的地走去。白虎跟在后面，无奈地昂着头，像是在看一场蹩脚的校园暗恋。 　　山洞里面虽然一无所有，但意外干净整洁。深夜气温骤降，进了里面却隐隐觉得暖和，颇似冬暖夏凉，是个好地方。 　　晴歌刚进去就喜欢上了这里。先前的破庙别说冬暖夏凉，光那个塑像和棺材就很渗人。 　　在里面转了两圈后，晴歌找了块干净清爽的地方，终于沉沉睡去。极速奔跑虽然是僵尸自带技能，但也耗精力，再加上年轻道人的奇怪符水，晴歌此刻整个人都有点虚脱。 　　再次醒来的时候，光线冥暗，洞外正下着淅沥的雨。年轻道人坐在一个形状接近桌子的石块旁，背对着晴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白虎在一旁，头枕着前肢，半眯着眼假寐。 　　忽而，山洞里传来琴声。 　　起先并不成调，似是在试音，拨弄了几下，弦音渐渐流畅起来，混着洞外潺潺雨声，竟忽地让人无处安放的心思凭空静默了下来。 　　生长在“科学技术为第一生产力”的世界里，晴歌和广大人民群众一样，接受的是工匠教育，流水线上出来的，艺术熏陶仅限学校课堂，从未独立掌握过其中一种。 　　不过嘛，音乐是超越国籍超越种族超越一切鸿沟的，晴歌听着那般哀婉的琴音，蓦然生出一股落寞之情，仿佛那琴音是从她的内心深处发出来的。 　　晴歌的眼前似乎出现这样一幅画面—— 　　雨声潺潺，一女子抱琴而坐，不远处坐着她的心爱之人。她没有开口用言语表达爱意，只是借助于琴音，琴音婉转悠扬有如心弦，飘荡至爱人身边。爱人倾耳聆听着，女子的心情忽然变得忐忑起来，害怕自己的心思太过露骨，琴音遂变得羞涩委婉起来，呜呜咽咽。但她弹了良久，爱人只拊掌赞美，却对此中情谊无半分感受。琴音已至尾声，女子的心情也变得低落起来，最后一段音符，竟是那般无奈……又夹杂着满足和期待…… 　　满足于这样无言的表达，满足于身边坐着的是自己倾慕的人。 　　又期待着，这般无法宣之于口的情谊，那人终有一天能够感受得到。 　　是暗恋啊……晴歌的性格和机缘造就她的爱情较为平顺——至少在发生意外之前是——但她在遇见江贺之前，慑于中学教导主任的威严，暗恋年级校草的往事也不是没有过……彼时那般青涩的感情，此刻竟被琴音从记忆深处唤醒，让她忍不住感叹……一晃自己都老了…… 　　琴音止住，空气里只余下几缕音符，被雨声勾兜着未曾散去。年轻道人回头，冲着晴歌微微一笑，眼中的追忆混夹着爱恋，尚未消褪。 　　晴歌心想，这这这……这琴音美妙，情感缱绻，难得竟是这么个大老爷们写的…… 　　年轻道人适时开口：“兮儿，这是你当年作的乐曲，过去时常弹奏……我于乐理方面较为笨拙，练了百年，也不过是现在这样……你可莫怪我的唐突。” 　　“……”唔，晴歌表示自己其实一窍不通。不过呢，琴音里的那些暗恋心思，想来是有对象的吧……晴歌暗暗替这个帅道长惋惜，那个兮儿明显是有喜欢对象的，若那人是他，尚好，若不是……这百年的努力，可只能算是穷折腾了。看道长痴情的模样，多半是单相思，那位兮儿心仪的，大概是另有他人吧。 　　哎……等等！晴歌忽然意识到不对。百年？？？！！！ 　　这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帅哥已经生龙活虎地练琴练了一百年？！ 　　一百年变个僵尸的模样还说得通，但但但……晴歌此时一副睚眦欲裂的模样，要是她皮相完好如重生之前，大概早就花容失色了……唔，“花容失色”这个词还是有点夸赞的意思，应该是——变成了暴走漫画脸才对。 　　年轻道人将琴收好，放到了晴歌身边，说道：“这把琴，也是你的，我一直很好收藏着……我一直想送你一把琴，但又怕遗失了这把，你会生我的气……” 　　他挠了挠头，羞涩得像个涉世未深的大男孩。 　　晴歌自是不能回答他的任何话的，好在他自己说得正开心，完全没注意晴歌吐槽不能的狰狞表情。 　　“我秦向之这一生，过错太多，辜负也太多。我知道我错了，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但……兮儿，我想挽回你……你的一生是被我牵累的……我要守你百年千年，守到世人明白你对大忈江山的付出，还你昭昭清白，我才甘心。” 　　这番话，晴歌自是糊里糊涂的，但又似乎知道了什么。她想起那群突然出现的山民，口称“妖女”“祸水”，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那个叫兮儿的曾经应该是个特别有话题的人吧。 　　这么想着，晴歌忽然好奇大盛，特想爬起来拜托这个叫秦向之的帅道长好好八卦一番。 　　秦向之却沉默了半晌，仿佛陷入某种言说的悲伤和惆怅之中。回过神后，他摸了摸白虎的脑袋，叮嘱它好好守着晴歌，自行下山了。 　　秦向之这一走，足足有三天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 　　☆、007 奇怪的小孩 　　重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重生之后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在晴歌有限的生命里看的那些有限的重生文当中，女主总会在前一万字里就掌握住了一切背景资料，然后迅速分析出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坚定目标，为改变命运而努力，最终成长为受亲妈们待见的人生赢家。 　　晴歌觉得，创作出自己的这位作者是个新人，说不定特别没节操不要脸毫无生活经验就爱把危险重重的深山老林当世外桃源来写，注水注到一半忽然脑洞大开让她去修仙什么的……想想不能忍。 　　因此，为了将自己的人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作者：……你确定？），秦向之不在的这三天里，晴歌总结之前的失败经验，使得智商迅速提升越过地平线——她决定带着白虎去探路。 　　白虎并不能言，自己做了什么它是没办法告诉帅道长的。再者，晴歌想走出这座山，山上潜藏太多危险，一不小心自己就被分尸了怎么办？反正也摆脱不掉白虎，还不如好好利用资源，让白虎跟自己一起走……唔，其实晴歌是想直接拐走了白虎当护花使者，啊不对，家养萌受，哎呀更不对，应该是家养萌兽，的。 　　在山中转悠了半天后，晴歌再次发现了一个可悲的事实——她的决定不错，但是她显然高估了白虎作为山中之王的能力。 　　白虎看到晴歌带着自己去郊游，非常兴奋，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晴歌，有点怕晴歌甩下它溜号的样子。 　　晴歌被萌到不行，上前去摸它的脑袋脖子，白虎舒服得差点翻地打滚。 　　“这只萌货以后就是我的咯。”晴歌暗搓搓地想，智商随着萌度的上升而急剧下滑，终于在临危线堪堪停住。 　　因为晴歌发现了一个问题——白虎在领着她打转。 　　一段路，白虎在走到差不多的时候会突然停下来，然后左嗅嗅右嗅嗅，嗅完扭头就走。晴歌一开始不明就里，以为白虎是发现了危险，但后来就发现，白虎差不多只在某个范围内活动，半分也没有越界。 　　当晴歌站在一个山头发现东南西北的山头都已经逛过一遍之后，她非常郁闷。待白虎再次扭头欲走的时候，她没有跟着，而是继续往前走。回头，看到白虎正呆呆地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晴歌看了一眼白虎，继续往前走，然后停下来，回头看白虎一眼，继续走。 　　晴歌决定，如果白虎不跟过来，她就一个人找出山的路。如果白虎跟过来……她就继续收它当宠物。 　　白虎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半天，忽然低低嗷呜了一声，赶上了晴歌。但它没有继续跟着晴歌走，而是又停下来，继续呆呆看着晴歌，直到晴歌又快走出视线范围了，它才再次赶上去…… 　　难道它以为这是在玩游戏？晴歌汗线地想。 　　跟着晴歌探路的白虎明显没了之前的精神气儿，眼神怯怯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非常可怜。 　　晴歌皱眉，不明白百兽之王为什么突然一副很胆小的样子。难道山里有狮子？这个可能性不太大，除非这里是与华夏不同的经纬，否则以常识推断，古代的野外是不可能有狮子的。而且老虎与狮子同为猛兽，互相之间较量得可起劲儿了，不该这么怕啊。 　　草木茂盛，山路盘旋，虽然走的方向一直是低势的，但晴歌渐渐觉出了不对劲。 　　眼前的草木一派润泽茂盛，皮厚叶绿，地表绵软，雨水充足，地势低是低，但明显没有人类的活动迹象，反而更加像是之前无意中闯入的深山老林。 　　晴歌不再跟白虎怄气，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四周。 　　四周除了鸟兽留下的痕迹，出线频率较高的则是一道道划痕，留在各色植被上。 　　该是夏季，树上结了许多果子。晴歌身边的这一棵高约四五米，红色的果子跟灯笼一样，有些被虫鸟啃食过的，露出白白的果实，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晴歌伸手欲采，白虎却忽然咬住她的衣角制止。晴歌不解，再次抬头观察，很快就发现，这棵树上的果子相较四周的其它树来讲，更多也更大，而树干上的粗粝划痕也最多，似乎是有什么频繁上树摘果子而留下的。 　　这片林子，应该是有主人的。 　　若主人是人类，那晴歌的心情可就复杂了。她希望遇见人类，但她现在的样子，明显没有哪个正常的人会收留她，说不定还跟那群山民一样，视她为祸水妖物，除之而后快。 　　若不是人类……算了还是拔腿就跑吧。先人之四字箴言，大概要被晴歌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境界了。 　　晴歌的思绪游离且徘徊的时候，林中却是传来一片沙沙的声音，似脚步落地之声，但又跟那种张徐的步调不太像，晴歌正觉得有些耳熟呢，几道人影忽而出现，站在不远处朝着晴歌望过来——怪不得觉得耳熟，那是僵尸特有的跳跃式步伐的节奏。 　　此刻出现的，正是三只表情空洞僵硬的僵尸。 　　中间那只的肩上还坐着一个小孩，面上覆着金色纱巾，容貌隐约，只一身衣裳格外华贵，珠玉之色叮当摇曳。 　　白虎的嘴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不情愿地屈下前肢，冲着僵尸的方向跪了下来。 　　……难道这是僵尸之王什么的？ 　　晴歌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难不成还是重生到了类似《行尸走肉》的世界里？看着小孩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晴歌竟然连拔腿就跑也没办法完成，完全僵在了原地。 　　僵尸走得很稳，一步一步将小孩送到晴歌的面前。僵尸肩上的小孩微微低下头，虽然看不分明他的眼睛，但晴歌知道，他在打量自己。 　　“汝是何人？”小孩开口询问，软糯的声音，咬字却是非常稳重。 　　晴歌没办法回答，只是愣在那里。小孩也不急，过了一会儿却忽然说了一句：“汝是……顾兮？” 　　晴歌差点一个趔趄倒地不起。 　　秦向之把她当做顾兮也就算了，自己这副人模鬼样的尊严，竟然还能被人认出来？这个顾兮到底是什么大明星，怎么人人都认识她？ 　　这一次，小孩是带着期待的，却没有得到回答，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他将视线转向晴歌身侧的白虎。 　　白虎依然屈着前肢，耷拉着脑袋，只是抬着眼皮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察觉到小孩的目光后，白虎迅速低头，瞅着软乎乎的泥土。 　　太没出息了……晴歌汗线，跳起来踢了白虎一下。白虎回给晴歌一个悲戚的眼神，向一侧挪了挪，继续屈着前肢。 　　晴歌：“……” 　　“百兽之王见到天上真龙，理应下跪。”小孩忽然说道，声音淡淡的。白虎却似乎听懂了，瞅了他一眼，接着看向晴歌，一脸的“你懂的”。 　　晴歌：“……” 　　这个世界她真的不太懂。 　　眼前的这位……他真的是条龙？变个身让咱开开眼呗…… 　　但是，一条龙有什么属下不行，偏偏是三只僵尸？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好难懂。 　　晴歌郁闷了，就近挠树，早已伤痕累累的树干再添几道划痕，竟是与先前的格外相似……晴歌懂了，原来是僵尸爬树摘的果子。僵尸也吃东西啊？想到自己这么些天除了日月精华和符水外没吃过任何东西，晴歌就觉得有点亏，忍不住也想伸手摘一颗尝尝，无奈树有点高，够不到。 　　“此为红楠果，熟于溽暑之际，肉多汁满，香甜可口，是瑟海城的特产之物。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被当做贡品送往帝都。” 　　小孩说着，仰起头，从树上摘下一颗果子，送到晴歌面前。 　　晴歌迟疑了一小会儿，伸手接住了。她的五指仍然脆弱僵硬，不能灵活屈伸，幸好红楠果个头较大，稍微弯曲五指就能握住。 　　晴歌感觉到，柔软面纱的背后，小孩笑了。 　　“红楠果很受欢迎，因此来这里的鸟兽妖物非常多。你若有藏身之地，还是速速回去才好。” 　　白虎“噌”地一下站起来，一副随时等待返程的迫切模样。 　　小孩看了它一眼，继续对着晴歌说道：“我不知你是否为顾兮，若是，我当拜你三拜，若不是……罢了……” 　　面纱之下，稚嫩的容颜似乎有些伤感，晴歌察觉后竟似受到了感染，心中微微有些莫名的负罪感，好像自己不是顾兮是件多么对不起眼前这个孩子的事情。 　　小孩顿了顿，神色恢复了平静，才又说道：“此地僵尸多半被我驯服，但我从未见过你……希望你不要害人，也不要将别处的僵尸引到此地。否则……” 　　他没有再说下去，风在树叶间留下沙沙的声音，别是一番萧条肃穆。 　　晴歌默默感叹，这么小的年纪就会装腔作势，不简单啊不简单。 　　忽而有声音由远及近，似是呼喊。晴歌听着耳熟，白虎已经回头，一脸的期盼之色。晴歌顿时反应过来……是秦向之找到这里来了。 　　小孩顺着白虎盯着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接着冲晴歌点了点头，说道：“有缘再会。” 　　僵尸转身，带着另外两只僵尸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 　　秦向之大汗淋淋，气喘吁吁，扯着晴歌前后左右检查了一遍才稍微放下心，忽而瞥见晴歌手中的红楠果，顿时受惊，急切地问道：“兮儿，你见到他了？” 　　谁？ 　　晴歌很疑惑，这种明显带有前番情节语境的代词让她有些郁闷。 　　“大白。”秦向之和晴歌沟通无能，转而求助白虎。白虎眨巴着睫毛长长的圆眼睛，一脸淡定地回视。晴歌在心里默默吐槽，刚才那副畏惧权贵的蠢样还是你么。 　　白虎的镇定犹如一粒定心丸，被有些慌乱的秦向之吞下了。 　　他恢复正常，开始用思考来挽救自己的智商。 　　“该是你们走得太远，误入了红楠树林。此时是红楠果的丰收时节，摘一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越想，心越定，觉得自己藏得好好的人，怎么能说让那人碰见就碰见了呢。 　　转念又想，不过，也是到了去找那人的时候了。 　　秦向之望着晴歌，说道：“兮儿，你一直很喜欢民间的花灯。明日便是瑟海城的花灯会，我领你去看看，可好？” 　　不能更好了！ 　　晴歌喜上眉梢，差点就直接跳起来。 　　倒不是她真想看看什么花灯，而是……看花灯是要下山的，而目前为止，晴歌尝试了无数次的下山行动都失败了，只有被人带下山这一条出路了。 　　晴歌默默在心里激动着：光明就在眼前了！ 　　熬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 　　☆、008 灯下遇故人 　　 　　返回山洞的时候已是夕暮时分，一抹烧得正艳的西天之云挂在天际，视野间一片金灿灿。 　　秦向之从一个华丽的包裹里掏出一件绯色衣裳，在晴歌的面前展开。上衣下裳，薄纱轻葛，喇叭状曳地，描金绘彩，丝络莹莹，格外华美。 　　晴歌也是有古装情节的，刚瞧了一眼就喜欢上了。 　　秦向之面带满足的笑容，说道：“兮儿，这件衣裳是你最喜欢的，我特意去拿回来了。” 　　晴歌正看得开心，没察觉秦向之说的“拿”是从哪里拿，只琢磨着自己换上这件衣裳一定特别有意思。 　　自醒来之后，晴歌身上穿的一直是那件红衣裳，也是格外华丽的式样，但因为磨损太多，早就非常破旧了。 　　此刻，秦向之伸手欲解下晴歌身上的衣裳，晴歌下意识后跳，然后停下来，尴尬地站在那里默默看着秦向之。 　　换衣裳必然要脱衣服……目前能保证衣裳换上身的只有帅道长一个人……但是，那个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晴歌欲哭无泪，心想下山看个平民的花灯何必还要刻意换新衣服啊又不是过年…… 　　秦向之愣在原地，忽而想到了什么，面色泛红，声音也变得有些嗫嚅：“兮儿……你每次做喜欢之事时，必焚香沐浴，更换新衣，弹奏琴曲时如此，夜观花灯时也是如此……因此我才……才……” 　　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小学生犯错时的心虚忏悔。 　　得，旧衣不去新衣怎来？晴歌默默伸手脱衣服，刚曲臂至胸口，咔擦一声，脱臼了……天地精华的药效有点儿慢呢。 　　秦向之也听到了那一声，连忙说道：“兮儿你放心，只换外面这件衣裳而已。”说罢上前，接好晴歌的胳膊，然后才慢慢褪去晴歌的衣裳。 　　他只捏着衣裳小小的边角，并没有碰到晴歌，动作小心翼翼，如手捧琉璃。 　　晴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秦向之，这个可能活了有一百年的人，外貌神态就像任何一个年轻的男孩，在二十一世纪该是大学生或者职场新人，眼神温柔，笑容无害，有感情很好的恋人，也有似锦的前程。 　　晴歌闭上了眼睛。她想江贺了，才会把眼前的人想象成他。 　　秦向之换好了衣裳才抬起头，见晴歌闭着眼，忽而露出一个喜悦中带着顽皮的笑脸，从身上摸出一张人皮，吸了吸口气，小心翼翼地贴到了晴歌的脸上。 　　晴歌睁开眼，正看到秦向之盯着自己看，眼中有波光盈盈，激动的。 　　若此刻有一面镜子，晴歌可以看到自己的脸，大概会兴奋地大叫起来。她已不是先前那副干涩的僵尸模样，面容白皙，五官清晰，并且正是她熟悉的那张属于自己的脸。 　　见秦向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晴歌心里毛毛的，她伸直胳膊在脸上抹了抹，试图抹掉脏东西之类的，秦向之连忙解释道：“我替你戴了一张□□，这样在人群中不会太过引人注意。” 　　晴歌停止了动作，垂下胳膊，服服帖帖地放在腰侧……自己为什么这么傻啊？ 　　晴歌试图沿路记点标志，以便下次自己可以顺利走出这座困扰自己良久的山，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她想多了。 　　晴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山的，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擦黑，眼前花灯如昼，行人如织，一派繁华的古代集镇之景。 　　晴歌好想回去挠棺材板儿…… 　　忽而见到这么多新鲜的活人，晴歌有点兴奋，甚至是把持不住的感觉……仿佛身体的血液突然沸腾起来，滚烫滚烫的，想要冲破屏障倾泻而出，淹没眼前的络绎人群，将之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占为己有。 　　这是非常奇怪而陌生的感觉，但又格外强烈，晴歌想到了僵尸咬人、吸血鬼吸人血的桥段，忍不住默默汗颜，这副身体好像是终于出现了僵尸意识觉醒征兆，想要打算吃人了吧……难怪帅道长要把她困在深山里…… 　　有小孩挑着动物造型的花灯从面前经过，晴歌默默盯着小孩的背影良久，好不容易压制住那股奇怪的激动之情，回头忽然差点撞上一盏花灯。 　　六面长方直角白娟如意花灯，上绘兰花、翠竹等图案，烛火幽然逸出，别有一番雅致情趣。 　　“喜欢吗？”秦向之提着花灯，问晴歌。 　　晴歌点点头，咽了咽口水。这盏花灯好看是好看，只是……也太大了吧！透过娟纱，晴歌看到里面的蜡烛足足有手臂那么粗！ 　　秦向之嘿嘿一笑，“这盏灯好看又实用，回去的时候我再买几根蜡烛，以后在山洞里可以照明，且不用担心被风吹灭。” 　　晴歌：“……” 　　晴歌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重生了。老天爷看上的不是她，而是眼前的这位，所以派她来劝说对方赶紧地去二十一世纪投胎转世！理科大家族需要这样的人才啊！ 　　上苍啊，请快点让我恢复声音，晴歌默默祈祷着，好让我能够将二十一世纪的美好以生动的语言向这位呆萌单线条理科男描述，让他不再执迷于复活一个已经变成僵尸的人，摒弃昨日，拥抱未来！ 　　集会之中，总缺不了小吃。馄饨豆腐脑汤圆……热腾腾的锅架在炭炉之上，边上长凳方桌，食客随意拼桌，吃得热火朝天。 　　瞧见不远处正是一家卖汤圆的，秦向之说道：“兮儿，你从前最爱吃芝麻馅儿的汤圆，今日先给你闻闻味道，待日后……我亲自包给你吃吧。” 　　说完，拉着晴歌，喜滋滋走到正冒着热气的汤锅前，对着忙碌的老板说道：“两碗芝麻馅儿的汤圆，再来一碗豆腐脑四根油条。”有些羞涩地看向晴歌，“我也饿了。” 　　晴歌：“……”敢问这位兄台，你那个“也”字是怎么来的？ 　　正巧一波食客吃完，散去一大半，秦向之挑了一张干净的桌子，拉着晴歌一起坐下。 　　不久后，汤圆豆腐脑油条送上来，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晴歌这次是真的把持不住了……不过是她的胃。 　　这具身体的确对食物没有任何反应……但是晴歌的意识是灵动自由而触觉灵敏的，此时她感觉自己的胃正蠢蠢欲动欲罢不能着……好想吃一口。 　　她将视线从面前的汤圆移开，落到一旁秦向之的脸上，半晌又沉默地移开，不知道该把视线落到哪里，只好随意乱瞟着。 　　不能怪她……今晚秦向之也换了衣裳，不是从前的道士打扮，而是一身做工精致的公子装束，衬得身材修长，气质翩翩。 　　晴歌虽然觉得秦向之的脑回路不太在点上，但皮相是真的非常不错……她怕自己盯久了会真的把持不住。 　　如果一只僵尸流鼻血……画面有点不能想象呢。 　　晴歌不知道把视线放到哪里，正巧隔壁桌坐着两个正在聊天的人，她便顺势把目光落在那里，观察起那两人来。 　　背对她的人一身墨绿，腰背挺直，迎面之人衣着华贵，纹饰繁复到一种琐碎的地步。注意到晴歌的目光，他也看了过去，见到晴歌时，目光亮了亮，旋即露出一个笑容。 　　哐当。 　　晴歌手中的勺子跌倒了地上。 　　咔哒。 　　晴歌随即弯腰，结果腰扭到了。 　　秦向之连忙放下啃到一半的油条去扶晴歌，将手放在晴歌的腰侧查探是哪节骨头错位了。 　　晴歌一脸郁闷，秦向之一脸紧张，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只见先前冲着晴歌微笑的男子一脸的睥睨，手摇羽扇，对着他面前的那人说道：“瑟海之地，的确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城里乡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慕白兄的经纬之才可谓大善。不过，值此良宵，见登徒子举止堂皇，到底有些浊人清目了。” 　　晴歌乐了。之前见此人长得还不赖，就多看了一眼，结果貌似让对方误会了什么，此时说话夹枪带棍的，随随便便给别人扣罪名也就算了，高帽子加自夸，简直……更加想调戏了呢。 　　若是以前，晴歌最多也就是脑补一下，但现在她是僵尸，她胆儿肥了呀，不怕了咧。 　　见秦向之明显皱起眉打算辩解，晴歌立刻挥了挥手按住他，然后转身，咧嘴，微笑。 　　咔哒。下巴裂了。 　　诡异的表情挂在了脸上。 　　晴歌伸手，把裂开的下巴直接扯了下来，失去一块依附面积的□□在晴歌的脸上随风晃动着。 　　瞬间，巧笑倩兮的美女变成了……恶鬼。 　　“啊啊啊啊有鬼啊——” 　　男子双股战战，拔腿就跑，身影转眼就消失在不远处的人群中。 　　晴歌顿时觉得舒爽无比。 　　一侧的秦向之已经从震惊和呆滞中回过神来，紧张兮兮地从身上掏出黄符，半是好笑半是无奈的，替晴歌把下巴接上。 　　秦向之一脸可怜地说道：“兮儿，你的身体已经生出了血肉，切不可再这般伤害自己，以免……” 　　晴歌闭眼，同时捂住耳朵，不想听到一个大男人跟个女人似的絮絮叨叨。 　　然而，或许是福至心灵，或许是灵犀指引，晴歌忽然偏头睁眼，正巧看到先前背对着自己的墨绿衣裳的公子回头，蔼蔼灯光之下，四目相对，竟让她心头一震。 　　那人似乎也是一脸的震惊，起身，迈步，向着晴歌的方向走来。 　　不过两三尺的距离，却如夜空里那些来自亿万年前的星光一般，漫长且须臾。 　　灯火在那人的身后，将浅淡的影子投射到晴歌身上。待晴歌的身形完全被那人的影子包裹住时，泪水从她的眼眶里落了下来。 　　自晴歌在这个一无所知的地方重生之后，她忙着逃离奇怪的一切，为此提心吊胆胆战心惊，没有人知道她的害怕和无力，她刻意不去想，以积极乐观二逼的态度去面对适应。 　　然而她还是在某些时候没有忍住，在某个瞬间想起了江贺。 　　秦向之温柔地弹琴，温柔地替她换新衣……“温柔”是情侣间的死穴，只要一想起对方的那些“温柔”，一切的一切都像开启了修图软件里的磨皮功能最大化一样，什么缺点死角都没有了，心里眼里只剩下想念。 　　想念，想念，想念。 　　她在那个时候分外想念江贺。 　　她担心江贺的病情，明明没有回去的办法但依然忍不住担忧一切不好的可能。 　　很久很久以前，江贺许诺她：只要你心里念着我，我就会在你身边。 　　当她被秦向之的温柔触动，在心底默默想念着江贺的时候，是那般期待再次睁开眼时，迎面而来的，是江贺的笑容。 　　而现在，向她迎面而来的那人，正是江贺。 　　她一直想念的江贺。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 　　☆、009 带我一起走 　　是江贺…… 　　晴歌站了起来。 　　突兀的动作打断了秦向之的关切举止。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接着看到了身侧的墨绿锦衣公子，脸刷地变白，也站了起来，拉住了想要离他而去的晴歌。 　　“兮儿……”他的声音听着有些惨兮兮的，明亮的眼睛眨巴着看向晴歌，仿佛一只害怕被主人遗弃的大犬。 　　“兮儿……”墨绿锦衣公子望着晴歌，念着这个名字，神色镇定，带着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疑惑。 　　随后，他说道：“姑娘，在下江慕白，乃瑟海城城主。” 　　声音温和，被夜风送至晴歌的耳边，卷起一地回忆。 　　多么熟悉的声音……在晴歌以为再也听不到的时候，却突然再次出现，在耳畔响起。 　　泪水滚滚而落。激动，惊喜，失而复得的庆幸……晴歌再无暇去分心想为何僵尸能够流泪，她挣开秦向之的束缚，直接扑到江慕白的怀里。 　　秦向之倏然无措，愣愣站在那里，迷茫地看着在江慕白怀中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子。兮儿爱的，果然还是那个人么…… 　　他努力了百年，学会道法，只是为了救回兮儿。然而兮儿醒来后却一直想要逃离自己，仿佛自己是多么无法信任亲近的人一般。他以为是兮儿的灵魂尚对自己陌生，然而……然而兮儿却在见到江慕白的刹那激动如斯，身体也在瞬间得到了极大的复苏，有了流泪的能力…… 　　多么让人沮丧的事实啊。 　　秦向之收回手，搭在了腰侧的短剑之上，神情恢复了肃然，望向江慕白。 　　“江城主，请你把兮儿还给我。” 　　江慕白看向他，随风而至的声音里怀疑未减，仿佛是还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是……兮儿？” 　　“她不是兮儿，她只是和兮儿长得一样而已。”秦向之认真解释道。按照晴歌的说法，她的确不是兮儿……原先秦向之觉得那没什么，现在反而觉得，是分开兮儿和江慕白最好的理由。 　　因为，他知道，江慕白爱的和自己一样，只会是兮儿，不会是旁的人，仅仅是相似的模样也不会以欺骗自己的心态爱上。他们都不是那样的人。 　　果然，江慕白闻言轻轻笑了起来：“太子殿下，你努力了一百多年，最后还是找了个代替品？”声音还是那么轻柔好听，却难掩嘲讽之意，尤其是“太子殿下”四字，咬音分外刺耳。 　　晴歌在江慕白的怀里一愣，那痴情呆萌的忠犬竟然是太子？ 　　秦向之握着拳，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认真辩解：“她不是代替品，她是我的兮儿。” 　　“我的”二字，咬得分外重。 　　“呵。”江慕白却是瞬间明白过来，先前的迟疑再不复见。已经成为传说中的帝王之子，放弃皇位，潜心修道，只为了救回心爱的女子……却原来并不是传说啊。 　　似乎，就快要痴梦成真了呢。 　　江慕白的视线扫过怀中哭泣的女子，瞬间做了个决定。 　　他抬起头：“太子殿下，你藏着她这么久，今日突然带下山，难道不是料到一定会遇见孤身出行的我？” 　　相比秦向之的慌张和无措，江慕白倒是愈显淡定从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想来顾兮爱的，到底还是他。 　　这样的意识让秦向之心中一紧，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筹码。 　　但他到底曾为帝王之子，此刻依然昂着头，语调颇为铿锵地说道：“不是。我从不会让兮儿涉险。” 　　江慕白眯了眯眼，一丝锐利的光芒转瞬即逝。 　　秦向之继续说道：“我的确打算这些日子去找你，但不想兮儿遇见你，尤其还是在兮儿最喜爱的节日里。我带兮儿出来，不过是想让她再看看大忈的繁华……这是她曾经最希望见到的场景。” 　　江慕白轻轻笑出了声：“百年前，瑟海城并无花灯之节，是我的坚持，才让这一节日成为瑟海城每年的盛会。我自然也每次都会出来看一看的，而也只有在花灯节的时候，阿一才不会跟着我。太子殿下，你说我会信你这话几分？呵呵，你倒是依然那般顾此失彼，毫无城府啊——也怪不得，差点失了这天下。” 　　他言必称“太子殿下”，虽神色从容雅度，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从容雅度更显语气中的讥讽和轻蔑。晴歌倒忍不住有点同情秦向之了。 　　她已经离开江慕白的怀抱，此刻被江慕白牵着手，站在他的身侧，与秦向之泾渭分明，如两军对垒。也正是因为这样，只有一个人的秦向之看起来显得有点……可怜。 　　想想秦向之也从未对她有过任何伤害，这样的怜悯之心倒显得有些理所当然。 　　秦向之闻言一僵，从怀中拔出了短剑，指向江慕白。 　　“是的。我是打算陪完兮儿后就去找你。” 　　“你要在兮儿面前杀我？” 　　声音依然是那般淡定，倒让晴歌忍不住偏头去注意他的神情了。 　　晴歌知道，换自己被人拿凶器对着，早双腿打颤祈祷耶稣显灵飞虎队从天而降了。但此刻眼前这个人何等从容，仿佛拥有着天下第一的武功，视所有人都是能徒手捏死的蝼蚁。 　　难道这一世的江贺是个武林高手……晴歌暗喜，以后出门不怕了！ 　　然而，下一瞬，却听江慕白继续说道：“我毫无武力，你自是可以动手。动手吧。” 　　纳尼？毫无武力……那你还这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晴歌欲哭无泪。 　　她哪里晓得，会让江慕白如此有恃无恐的理由，正是因为她如此明显的偏心啊——明明秦向之待她那么好，但她一直吐槽他，想要离开他，却在见到江慕白的第一面时就扑过去拥抱。 　　秦向之却是举着短剑，将视线移向了晴歌。 　　“兮儿，你不要跟他走……他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晴歌刚刚还在同情他呢，此刻闻言差点炸毛，要是能说话，早立刻开启吐槽模式了。 　　她之前觉得秦向之很深情，但深情的对象是个叫顾兮的人。她感动，但不想据为己有，所以早就挑明了让秦向之能够明白，好放她走。然而呢，其实秦向之早就知道她不是顾兮了，却依然固执地对她情深款款……若不是晴歌没办法告诉他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不然秦向之的这行为真是糟心无比。 　　而现在，秦向之突然这么说了，那么显然他是知道晴歌心里有别人的！这就成了“名花有主，我来松土”了，自以为是的痴情而已。 　　晴歌先入为主，自然而然地把秦向之说的“心里的那个人”带入成江贺，而此时叫做江慕白的人又和江贺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从容的神色隐隐是江贺的那种BOSS风范，让晴歌在异世界感到了一丝的熟悉，有了归属感——至少，江慕白的打扮不会是个有养尸癖好的人——喂，姑娘啊，你忘了那个给你红楠果的坐在僵尸肩膀上的气定神闲的小少年了吗？ 　　“我可怜的太子殿下啊，”江慕白忽然笑道，“已经一百多年了呀，我早已轮回到第五世，兮儿也在轮回之中，唯有你……守着百年之身，还试图将百年前的人复活。” 　　这番话让晴歌一震，心中忽而生出一股心绪，却是无法描述，只能怔怔望着秦向之，想听他如何应答。 　　秦向之的眼神是哀伤的。 　　“是我对不起兮儿……可是，”他的眼睛里忽而又燃起了光亮，“我一定要让兮儿醒来，要让她看一看如今的大忈！要她明白，尽管她已嫁给你，但我仍未想要放弃过！” 　　“……”晴歌要吐血而亡了。 　　前面倒是说得挺燃的，最后一句……喂！人家都结婚了两情相悦了你为了证明自己的爱情竟然要活活拆散人家夫妻俩？！简直是渣到不能再渣的自私行为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江慕白关注的重点却和晴歌不一样，他语调上扬，淡淡“哦”了一声，说道：“如今的大忈？皇帝离宫出走至今毫无音讯，邻国虎视眈眈，随时可发兵侵略的大忈吗？” 　　晴歌：“……” 　　遍地僵尸行走……皇帝离宫出走……这个国度好可怕。 　　秦向之的面色却忽然煞白一片。 　　“虽说宫里隐瞒了这个消息，连王公大臣们都只当皇帝是生病了。可如今快两个月了，不管是什么病，怕也是病入膏肓了吧，外面早已是一片流言蜚语。你倒好，溜得一副身家清白的样子，还好意思以大忈的拥有者来称之。百年了，你面貌未变，智力却也是没变啊。” 　　晴歌：“噗——” 　　原来江贺以前这么萌，吐得一口好槽。 　　秦向之本就不善言辞，之前和不能说话的晴歌在一起时也不过那般，如今在江慕白面前，早就被吐槽得毫无还手之力。晴歌好想默默替他点个蜡什么的哦。 　　秦向之怔了半晌，终于说道：“皇宫之人，我能避开则都是避开的……哪里知道，这次他们来找我，不是为了让我回去当皇帝，却是为了回去找皇帝……” 　　江慕白轻笑：“顾此失彼，自以为是，自傲自大，一直都是你的毛病，可你百年来都未曾有过反省。太子殿下，真正需要轮回的该是你……饮一碗孟婆汤，忘记一切执念，或许可以让你的性情能够有所改变。” 　　“我……”秦向之眨了眨眼，似是认真思量了一番对方给出的评价，“我承认自己并不完美，但是……我除了没有继承皇位，对不起父皇对不起秦氏一族以外，我再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也，除了兮儿。” 　　晴歌心中一叹：这已经是最大的对不起了。或许，这样的人选择长生而不是轮回，反而是最好的。以他这样的业障，大抵只会打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仿佛感知到了晴歌的喟叹，江慕白忽然低头看了她一眼。他对着秦向之说道：“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晴歌连忙抬头看他，眼神充满了期盼。 　　他冲她温柔一笑，继续对着秦向之说道：“你既不杀我，那我便带走兮儿了。” 　　“不可以！”秦向之立刻反对，“你不能带走兮儿！” 　　晴歌赶紧死死抓住江慕白，生怕他过于没有危机感而来一句“好啊”。从前的江贺可是非常腹黑的，经常干这种让她瞬间丧失安全感的事——当然紧随其后的是更加温馨的安全感，但是那么几秒的落差，总归是让她不想再去体验的东西。 　　晴歌的这个动作，秦向之也看到了。他的神色立刻暗淡下去，手中的剑也终于垂了下来。 　　“兮儿……你真的要跟他走？” 　　晴歌立刻把头点得跟狗摇尾巴一样。 　　虽然她一直被圈养在山上什么也不懂，虽然以重生指南来讲谁的大腿粗就该抱谁的，但是！这个太子殿下做的那些事儿，晴歌脑补后觉得真心不太靠谱啊！（作者示警：脑补害死人哟……）更何况江慕白虽然不是江贺，但是他姓江，又和江贺长得一模一样，仅此一点就足够让晴歌瞬间产生好感，在两方阵营之间毫无迟疑地倒戈了。 　　秦向之沉默地将短剑收回腰侧。 　　江慕白淡淡一笑，如同早已料到结局的大BOSS一般，牵着晴歌的手，施施然转身离开。 　　背后传来秦向之的一声低喃：“兮儿……” 　　晴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因这么一句低喃而忍不住回头。摊点前高挂的昏黄灯火已经重新洒在秦向之的身上，月白色的衣裳蒙上一层浅黄，如瑟瑟秋风，呜咽鸣响。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 　　☆、010 身份的确认 　　为了让晴歌行动方便，秦向之在下山之前给晴歌戴上了面具，同时还喂她喝下符水，可以让四肢正常摆动。 　　药效颇久，再加上和“江贺”重逢的巨大喜悦，晴歌兴奋得忘记了自己“僵尸”的身份，像从前的若干次那样，亲昵地靠着江慕白，就差开口叫他“亲爱的”了。 　　“兮儿，秦向之有告诉过你，他想要找我做什么吗？” 　　此刻秦向之不在，他倒是乖乖以名字称之了，果然之前是为了气死别人啊。 　　晴歌也乖巧地摇了摇头。 　　江慕白微微皱眉，停下来将晴歌仔细打量。 　　他的打量格外细致，细致到晴歌竟然意识到他到底不是真正的江贺，忽而心中便生出了忐忑——若是被他发现自己是个僵尸怎么办？若是她嫌弃自己怎么办？ 　　那一瞬间生出的卑微之情，却是连晴歌自己都不曾预料的。也是很久之后回想起来，才明白她和江贺之间，纵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那般地不平等。 　　江慕白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脖子间，手指有些冰凉，让晴歌微微有些战栗。 　　“你不能说话？” 　　不敢动脖子，晴歌眨了眨眼。江慕白倒是明白了，收回手，再次牵住晴歌的手。 　　“这是瑟海的诅咒……”他忽而笑了起来，竟是那般的舒缓轻柔，如春晨花叶间的雨露，衬出他之前的笑意不过是种敷衍，一瞬间让晴歌有些心旌摇荡。 　　“兮儿，你是兮儿，属于瑟海的兮儿——属于我的兮儿。” 　　这一刻，这样的话语没有让晴歌有丝毫的反感或不快，甚至她隐隐为这样的身份确认而感到欢喜。 　　秦向之说她是兮儿的时候，她非常反感，不仅仅是因为觉得自己是人格独立的另一个人，也因为彼时秦向之对她来讲，仅仅是个陌生人，甚至是脑回路不太正常的陌生人。 　　而此刻，江慕白也说她是兮儿，她却一点也不觉得不快。反而是庆幸，庆幸在这样陌生的时空，有个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认可了她的身份，让她不再只是一抹游魂。 　　花灯夜市已经行至尾声，路上行人伶仃，热闹渐隐，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花灯挂在街角屋檐，一簇簇的光芒盛开在暗夜之中。 　　那灯火是暖的，身边的人也是暖的。 　　晴歌心中渐渐也滋生出了暖意，只希望这样一条温馨浪漫的路，能够一直通到天涯尽头。 　　那个魁梧的身影突然出现的时候，晴歌心里还在做着浪漫的梦里，这个世界遍地鲜花，她和江贺手牵手，边赏花边谈情说爱，美好得她双眼直冒粉红星星。 　　那身影自街道尽头出现，不一会儿便奔至晴歌面前，面容从暗夜中显露出来，晴歌最先认出的是对方那束挡住脖子和前胸的蓬松胡子。 　　……管家大哥怎么是你？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晴歌停下了脚步，身体向江慕白那边靠了靠。 　　管家一身道袍，背后绑着两把长剑，见到江慕白身边的晴歌时，皱起了眉，似乎有些不太乐意见到她。 　　其实我也不太乐意见到你的耶……江慕白挽着晴歌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 　　晴歌的心感觉到了安定。她抬起头，冲着江慕白笑了笑。 　　“阿一。”江慕白冲着道士版的管家叫了一声。 　　道士管家收回投射在晴歌身上的不友好眼光，转而毕恭毕敬地对着江慕白说道：“公子，阿一来晚了。” 　　“不碍事。” 　　“阿一在路上遇见了小侯爷，小侯爷说……说有妖怪，阿一怕公子出事，打算赶过来。但小侯爷坚持要阿一送他回去，阿一没办法拒绝，因此来晚了。” 　　尽管江慕白说了没关系，但道士管家还是固执地解释了一遍。江慕白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道士管家口中的“小侯爷”正是那位说秦向之是“登徒子”的华服男子，却也姓秦，与当今皇帝有沾亲带故的关系，在帝都挂了个闲职，养了些附庸风雅的爱好。 　　他原本来瑟海城，是奉命将今年的贡果——红楠果按期运回回帝都的，见瑟海城建筑风俗与帝都大相径庭，不免好奇大起，想到皇帝也离宫出走了，红楠果运回去也没人分配，于是浑水摸鱼之心生出，非拖着瑟海城之主陪着自己逛一逛，领略一下大泽大海的风情。 　　往日还好，但花灯节的时候，江慕白却是要独自一人呆着的。这次被恼着了，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有些不快。晴歌吓小侯爷的时候，他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心里却是默默鼓起了掌。 　　“明日便让他返回帝都吧。”有闲心应酬这样的角色，不过是近日无事，想逗逗鸟雀玩玩。但现在遇见了顾兮…… 　　“我知道了，公子。” 　　道士管家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侧身站到一边，毕恭毕敬地站直了腰，竟是就此担任起了保镖的角色。 　　晴歌虽然不愿意见到这位身型如圣诞老人表情如黑面李逵的道士管家，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出现再次给了晴歌一场惊喜和安慰，让晴歌觉得，莫名其妙的重生并不是一场失了度的游戏，熟悉的那些羁绊都回到了她的身边，终于要将她纳入正轨当中。 　　这样想着，晴歌的心越发安定下来，她抬起头，冲着道士管家笑了笑，算是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感谢之意。 　　果然，道士管家堪堪瞥见那抹笑就转过头，面色在不太均匀的光线中更黑了。 　　“……”晴歌僵硬地扭回目光，默默收了笑容。 　　瑟海城虽名为城，实则却是一座相对独立的城池，政治地位与大忈国周边的分封国们相似，却又多了几分自由——瑟海城统治者实行世袭制，有独立军队，且二者不受大忈干扰，完全独立。 　　瑟海城的特别，并不是由大忈国造就的——它名中有“海”，曾是一处三面环海的传奇之地，英雄史诗和传奇故事流传久远，千万年后仍是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话本之源，牢牢依附在人们的想象力上。 　　然而沧海轮回，岁月迭变，瑟海城早已不见了汪洋如宇宙的大海，气候与地理都与传说中有了明显的差别—— 　　曾经可以将人直接冻成冰雪的气候已经消失了，而今三季分明，除了应时而落的雨，再没有一片雪花来访。 　　如龙脊一般的山脉将它紧紧包裹住，一道清澈的白泉从最高峰的龙眼之处汩汩流下，一路铺蔓，渐渐铺陈成粼粼的大泽，顺着地势脉络分流成无数分支，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滋润万千土地。 　　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位置自然容易招人眼红，但独特的人文地理和曾经统治者的战略眼光也一直让它没有被兼并吞没，反而在各方的角斗中不停得到惠利，在大一统年代也争取到了独立国的资格，拥有绝对独立的政治和军事权力。只是地理条件限制了它无法成为强国，于是以每年向大忈国进贡的方式来进行外交，算是一种示弱，一种睦邻友好的表达，让别国不敢轻易染指。 　　晴歌自然尚未知道这些，只是一路跟随着江慕白走到城主居住的宅邸，夜色中也不见什么豪华气派，墨蓝色夜空下勾勒出的简单房屋轮廓，自有一种低调的庄严与美感。 　　有仆人开门，明亮的灯火如倾巢而出的野兽，刹那间跃跳进晴歌的眼帘。 　　江慕白一直牵着她的手，此刻低头，微微一笑：“兮儿，我们到家了。” 　　正打算禀报着什么的仆人闻言，面色一怔，眨眼间又恢复了如常，只是那已到了喉间的话却再不能说了，先压了下去，声音低低地说道：“主上，小侯爷已经就寝了。膳房还备着晚膳，听候主上吩咐。” 　　晴歌眼角一跳。膳房？区区地方官也敢把自家厨房称作膳房，敢情真是天高皇帝远的做派啊。 　　她完全不知道，此刻站在她身边的这个人，皇帝真不敢拿他怎么样。 　　江慕白低头问她：“兮儿饿么？” 　　晴歌自是摇头，于是江慕白便对着询问的仆人吩咐道：“书房旁边的那间，立刻收拾了，再派人送些女儿家的衣物首饰过来。”接着回头，对着身后一同回来的道长管家说道：“阿一，从今夜起，多派些人防守，任何状况都不能掉以轻心，及时向我汇报。” 　　晴歌听了，先是一怔，继而一喜，心里头泛着一股甜丝丝的感觉。她终于被人保护着了。 　　阿一和那仆人应诺，转身便办事去了。 　　江慕白牵着晴歌继续往里走，过了前厅、中庭，直抵后院，有女仆行至跟前，弯腰低头，道：“已给小姐备好了沐汤。” 　　一句话，晴歌顿时想起自己的身份来——她不知道秦向之到底动了什么手脚，现在这副“人样”能维持多久，要是碰了水就打回原形了怎么办？ 　　于是，抢在江慕白开口之前，晴歌使劲儿摇头，身子向着江慕白又贴了贴，以示不同意。江慕白也没觉得奇怪，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了一句：“你们先下去吧。” 　　一下子，四周屏息等候的人全散了，只回环的长廊间隔几米挂着的灯笼散发出暖黄暖白的光，光明和黑暗拼图一样互相交织着，在眼前拉开了一幅幽幽古画。 　　江慕白推开书房的门。 　　这处书房和前厅办公主事的书房不同，完全是私人性质的，地方大，什么书都有，还摆着好多杂件，隔间还是个小小卧室。江慕白什么也没指着，就跟晴歌介绍了一句那卧室的来历。 　　“兮儿，那时候你心疼我读书读到深夜，就亲自设计了这间隔间，挂衣服的地方、摆夜宵的地方、放软榻的地方，都是你揣摩着我的习惯和爱好来设计的。” 　　晴歌听了，心里一呆，怔怔看着那扇关着的小门，完全没有任何记忆，却似乎有千头万绪涌上了心头。 　　她很想开口，再问一些问题，她相信在江慕白这儿得到的都是真相，能解开她心头的疑惑，让她心安，让她有安全感。 　　但她无法开口，只能紧紧攥着江慕白的袖子，把他价值连城的衣服给攥出一道道的褶子，恨不得撕破了一般。 　　江慕白轻轻在她手上拍了拍，似是安慰。他说道：“夜已深了，兮儿你先在这里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 　　安顿好了晴歌，江慕白没有熄灯，反而送进来一盏小小的蝴蝶灯，五彩的线条勾勒出几只翩翩的蝴蝶。他将蝴蝶灯挂在床帏下，笑得温温柔柔：“兮儿，你最喜欢的花灯节礼物。” 　　江慕白退出去后，晴歌把自己缩进被窝里，哭得泪流成河。 　　她心里在说：“赵晴歌，你现在就算不是顾兮，是不是也特想被当做是了？” 　　把被窝拉开一道缝，泪眼朦胧地看着那盏蝴蝶灯，心里又呢喃：“麻蛋，明天就改名！” 　　江慕白轻轻关上书房的门，留下守卫和侍女，也不点灯，独自穿过回廊，直直向前走去。九曲回廊，越走，步伐越快，脚下带起的风声也越盛。一直走到前厅，推开另一间的书房，也不转身，就这么背着关上了门，然后背贴着门，似乎是瞬间腿软了一般，坐到了地上。 　　闻声抬头的阿一立刻走过去扶他。 　　江慕白没有站起来，只是反手握住阿一伸过来的胳膊，抬起头，眼中似乎有雾气。 　　“阿一，兮儿她……真的回来了……”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扫之前面对着秦向之的从容。 　　阿一并不像江慕白那般激动，只用一贯平稳的声音问：“那计划还继续下去吗？” 　　江慕白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待力气重新回到身体里，才慢慢站起来，额角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他静静说了四个字：“计划暂停。” 作者有话要说：　　JJ抽得太销魂了…… 努力存稿中，继续求收藏~！ 　　☆、011 初遇容以薇 　　 　　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晴歌就知道了，自己的到来带给这个城主府邸里面的人多少的惊讶和好奇。 　　早上有人进来替她梳头，梳到一半忽然换了个人继续梳。蓝衣服的姑娘端着洗脸水进来，在旁候着看她洗脸的是个黄衣服的姑娘，等到洗完了，把水端出的又变成了粉色衣裳的姑娘。 　　屋檐下面还传来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声，全是地方方言，即便偶尔听清楚了一两个单词，晴歌也完全无法知道到底在议论什么。 　　她内心里在暗暗吐槽：我又不是天仙样儿，至于这么好奇么……难不成这一世的江贺竟然从没带过姑娘回来？ 　　直到早饭上桌，江慕白过来，议论之声渐小，各自收敛了八卦神色，晴歌方得安宁。 　　桌上的小菜兼具清淡和味美的优点，奈何晴歌知道自己内里是具糟粕，这些完全不能吃，现在没了秦向之，更是害怕出事，越加不敢被食物诱惑。只是举着筷子，静静听着江慕白说“兮儿，XX是你最爱吃的，还记得么”，一边伪装自己吃得很开心，一边默默把眼泪往肚子里流。终于见江慕白吃得差不多了，连忙搁下碗筷，任对方抱怨她：“兮儿，你怎么吃得那么少？” 　　晴歌小心翼翼地在江慕白面前伪装，试图不让他发现自己和寻常人的不同之处。她有欺瞒之心，见江慕白全无疑虑的神色，心里暗暗高兴，以为自己的演技真的有多好。 　　却忘了反过去想一想，江慕白和秦向之是什么关系？凭什么秦向之认为她是顾兮，江慕白也就一点也不怀疑？若秦向之利用她来向江慕白图谋些什么呢？ 　　当然，晴歌只是对自己的演技过度自信，智商还没到小白的地步。她也好奇江慕白和秦向之的关系，尤其两个人交锋的时候，彼此说的那些话，似乎江慕白这里有什么是秦向之想要得到的。 　　千万别让秦向之得到！晴歌默默磨着牙。那道士连僵尸都能复活，指不定想拿着什么去干坏事呢。 　　到了城主府邸，晴歌的心也就安定了下来，再也不用跟山上那样整日想着怎么逃出去。但江慕白每日只吃完饭后休息的那段时间过来陪她，把房子院子哪些跟顾兮有关的事说给她听，其余的时间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晴歌若想找他，下人们只回一句：“公子在忙公事。” 　　城主府邸内，对江慕白的称呼分两个，前厅称“主上”，后院呼“公子”。 　　晴歌自是时时刻刻盼着能被江慕白守着的，但她也知道，江慕白是有正事儿要做的，时间不能全花在儿女情长上。况且，她自觉自己是个僵尸，怕和江慕白待久了被发现异样，所以对江慕白对自己的态度也就没有丝毫的怀疑，反而因为脑洞过偏过大的原因，把江慕白拿来跟秦向之相比，觉得江慕白公私分明，沉得住气，待人又温柔有礼，简直好到不能再好了。 　　三日后，新鲜劲儿过了，晴歌渐渐觉得有些无聊了，又忍不住乱想。乱想过去顾兮和江慕白秦向之的关系，乱想自己和顾兮的关系……看下人们那些八卦的眼神，她真心很想凑过去一起八卦……奈何自己就是不能开口说话……怎么偏偏就丢了这个技能呢！ 　　这一日，江慕白在前厅吃完饭，然后过来看晴歌，晴歌手忙脚乱地放下伪装自己在吃的碗筷。江慕白只看了一眼，温柔地笑道：“兮儿你该多吃点。” 　　晴歌盯着桌上基本没动过的饭菜，汗都要流出来了。她不知道秦向之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伪装何时才会消去，但真的很害怕让江慕白知道自己是僵尸，所以一直没有说明这一点。 　　江慕白好似一点也不怀疑，见晴歌欲言又止的模样，忽而说道：“兮儿，你想开口说话吗？” 　　晴歌连忙点头，一点都不惧突然骨折什么的，脑袋掉下来怎么办。 　　江慕白面露沉思：“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办法……可惜，尚没有万全之策。” 　　不可能不失望，但晴歌还是懂事地再次点点头，埋头在一边认真写着鸡爪一样的字，递给江慕白看。 　　“没事。有你在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江慕白有些怔忪，看向晴歌的眼神忽明忽暗。 　　远远站着的阿一跟有千里眼一样，盯着晴歌写的那句话把眉头皱成了沟壑。 　　再两天，江慕白陪晴歌的时间陡然变少了。但江慕白已经跟晴歌交代了，他手上有很重要的事要忙，忙完了就有时间来陪她。晴歌好歹和江贺相处那么多年了，这一世又把江慕白当唯一的亲人，一切都指望他，因此不敢抱怨不敢撒娇也不敢造次，只怀着期待，默默等着江慕白忙完事的那天。 　　晴歌自由地放飞脑洞，向着美好的一切飞奔而去，却在意外见到容以薇的时候，收了翅膀，狠狠砸向了墙面，一片混乱。 　　晴歌的活动范围是有限制的，没有江慕白的带领，她只能在书房及离书房不远的花园走动，想要去别的地方需要另外申请。 　　申请很麻烦，这边她跟丫鬟讲了，丫鬟再去跟管事儿的讲，管事儿的再去跟总管报告，总管再把消息传给江慕白。江慕白那边点头或者摇头，再这么一层层传递回来，程序繁琐得跟去某单位办个事儿一样…… 　　这就显出古代的落后了。搁二十一世纪，晴歌不开心想买个包包，电话一打，江贺“嗯”的一声，这边刷卡机立马“滴”的一声，前后连十秒钟都不用，效率啊！ 　　晴歌不是做主子的命，申请了一次之后觉得太劳民伤财，浪费别人的时间就是谋财害命，所以也就不再开口。若是好奇心来了，默默找个高点儿的地方向外瞅两眼，脑补一下电视里高宅大院的幽邃感……其实也挺有感觉的？ 　　这天她远眺的围墙外面，是个湖。正值夏日，湖面荷花荷叶一派亭亭，有小舟在其间穿梭，挖莲藕的、摘荷花荷叶的、拨弄莲子的。 　　靠墙的地方站着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头顶着荷叶在那儿聊天，说的却是晴歌能听得懂的官方语言，只口音有些问题。 　　晴歌听了一会儿，无非家长里短，正低头打算离开，忽而听到一句：“好想去偷看一眼你们城主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啊。” 　　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在说自己，脚下便停住了。 　　另一个声音回道：“别乱看，小心惹了事儿。再说，的确跟你家小姐一模一样的，有什么好看的。” 　　小姐？ 　　晴歌正迷糊着，不由抬起头，正巧隔着一道墙的湖面上忽然有人从小舟上站了起来，娉娉婷婷的身段，阳光下笑得格外开心的一张脸，冲着晴歌的方向挥了挥手。 　　先前八卦的小姑娘扔了荷叶也挥起了手，口中叫着：“小姐小心啊。” 　　围墙这边，晴歌却是脚下一滑，“噗通”一声从垫高的砖块上跌落下来，摔倒在了地上。 　　冰冷的感觉仿佛从地底下钻进她的皮肤里，心里一片冰凉。 　　若不是眼花，那么刚刚那位站在小舟上挥手的女子……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晴歌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长得相似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以前聊天的时候也经常有这个话题，讨论谁谁谁和某某某怎么个相似法，但现在不同啊。 　　先是叫做顾兮的女子，这一世留下个僵尸身体和塑像，现在又遇到一个路人跟自己一样，敢情自己这长相在这里还真是潮流了，随随便便就能找个一样的出来？ 　　晴歌隐隐约约觉出了不对劲。 　　江慕白和秦向之一样叫她顾兮，而且从江慕白的言行举止来看，他曾经和顾兮的关系不一般，但是江慕白又说过他跟秦向之不一样。秦向之那是真活了一百年，而他不是。那么，他是怎么带有关于顾兮的记忆的？ 　　江慕白见到自己时也有激动的神色，但并不特别激动，但他家里已经有位姑娘跟自己长得一样了，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提也没有提起过？ 　　这么一想，晴歌觉得头大如斗，一团乱麻，没有任何线索去串连。潜意识里，她不想去怀疑江慕白什么。在她心里，江慕白就等于上一世的江贺，是跟她亲密的人，怎么能怀疑亲密之人呢？ 　　她想起来，先前那两个丫鬟聊天的时候，其中一个说的是“你们城主”，也就是说，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姑娘并不是府中的人。 　　晴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觉得可以从那个姑娘下手，调查出点什么。 　　这一留心，晴歌才蓦然发觉，瑟海城城主的府邸之大，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她想越过的那道墙，也不是那么容易推倒的。 　　晴歌有些郁闷。她不明白江慕白为什么要这么防备自己，处处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她想不通，隐约又觉得这样的情绪是出于自己的无理取闹，不敢让江慕白知道。要知道江贺可不算什么好脾气的人，不然当初晴歌也不会赌气之下自力更生去做苦逼小职员了。她怕江慕白对自己心生恼怒，现在又知道自己不算独一无二的了，真抛弃自己了怎么办？这里可没有网络，没办法去天涯吐槽啊。 　　晴歌这边正纠结着呢，那边忽然有下人来报，说容姑娘拜访。 　　晴歌心里咯噔一下。 　　容姑娘就是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唤作容以薇。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 　　☆、012 一只小白兔 　　 　　远远瞧见的时候，心灵之眼大开，只觉那面容模糊的人和自己长得格外相似。而今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最后的侥幸之想也不得不掐灭。 　　容以薇穿黄蕊海棠心字衣，身形消瘦，眼窝隐隐陷入颧骨里面，皮肤泛白，唇角惯常带着浅浅的笑意，眉眼温柔地看着晴歌。 　　晴歌以为自己会跟看到那个塑像一样害怕或发怒，但没有，反而心里生出了一股奇怪的亲近感。大概是因为对方那样的笑容吧，让人瞬间卸下一切防备的笑容。 　　容以薇也不说话，只走到晴歌旁边，拿起她用来画鸡爪子的笔，沾了墨后开始在纸上写什么，然后拿起来，示意晴歌看。 　　上面写道：吾名容儿，姑娘如何称呼。 　　晴歌有些呆，不知道这个容以薇为什么要这样跟自己搭讪，但她还是乖乖地在后面接着画了几笔鸡爪子一样的字：晴歌。 　　容以薇点点头，提笔继续写道：丫鬟说汝与吾相貌一致，吾好奇，遂至，果真如此。 　　晴歌第一次看到这么淡定的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只好回了一句：比较奇怪吧，呵呵。 　　“呵呵”后面向来带“你妹”，晴歌默默在心底补完。 　　容以薇提笔续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往昔，慕白常提及此事，言其交往之人与我素有几分相似，吾早已得知矣。 　　晴歌知道此“交往”非彼“交往”，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意。江贺的确是这样的脾气，什么都会交代了，怎么个看法就看你了，若表现实在不大度还能遭他一记白眼。这个容以薇怕是比之前的那个自己都要厉害，早已经是真的大肚能容了。 　　这么一想，便觉得意兴阑珊起来。晴歌也不想再继续交流下去，牵了牵嘴角，勉强牵出一个微笑，算是和善的表达。心里却在吐槽自己，拉倒吧。 　　她知道自己从没真的跟容以薇这样大度过。她知道自己小心眼儿，要换自己是容以薇，男朋友说认识个妹子跟自己一模一样，心里肯定会画小九九，虽然表面上肯定特大肚能容的那种，正室范儿。 　　容以薇也笑，写道：吾体微恙，欲往山寺祈福，姑娘愿同行否？ 　　晴歌眉毛一挑，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不是面对面，可以看到容以薇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晴歌真有胆去揣测对方是挑衅来着。但容以薇的表情太温柔太和善了，她要这么去想，简直是在黑自己的良知。 　　半晌，她艰难地点了点头，同意了。不就是去寺庙里烧个香么，说不定还能顺便感动一下佛祖，把她从苦逼的僵尸模式里解救出来。 　　晴歌以为，容以薇要带自己出去，必定要跟江慕白请示的，三人一照面，不知道江慕白会怎么跟自己解释。然而，事实证明她又想多了……江慕白出门办事去了。 　　红楠果是瑟海特产，每到丰收季节，各地的采购量猛然增加，尤其是周边一些国家的官方使臣或地方商贾，涉及到外交问题，江慕白不得不出面，内府那些事儿此时能不去打扰他就不去打扰。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容以薇能轻易过来看晴歌的原因，只是晴歌此时没有想到太多。她醒来后，什么都迷迷糊糊的，不知朝代背景，不知人物关系，好不容易遇到了江慕白，性格特别接近江贺，于是便觉得是一个人。既然把江慕白视作江贺的上辈子，自然不会去猜忌什么。容以薇又温润和善得让她自惭形秽，哪里还会去揣测对方的用意？ 　　于是，就这么的，晴歌跟着容以薇出了江氏府邸，一路蜿蜒，往城外山寺而去。 　　那山，就是晴歌之前待的老山。 　　此山名为毓麟，巍峨连绵，将瑟海城环抱其中，如仙兽护宝。晴歌先前待的那个山峰名为麟首山，麟首山有一处大泽，传说中是麟女眼泪所化，顺着地势而下，分流成无数河流，润泽大地。 　　入了山，山寺遥遥在望，下车步行，容以薇跟晴歌讲山的来历时，晴歌还没意识到这里是哪里，直到容以薇说道：“麟首是毓麟山的最高山，轻易不会有人去，因为听说那里有僵尸出没……” 　　晴歌一个激灵，醒悟了。 　　毓麟山这么大，遇见秦向之的可能其实非常小，就像毕业散伙了哪怕是在一个城市里不联系也基本不会偶遇一样。但是，晴歌怕啊，一害怕就会放大概率可能啊。 　　她摩拳擦掌，想着怎么跟容以薇开口说。不知不觉间已经进了山寺，香火鼎盛，人声缤纷，回头，已在人群之外，随从们也不知何时散去。 　　“晴歌姑娘，我不能留你在府中。”容以薇淡淡说道，“慕白与我讲的并不多，但我多少也明白一些。你们一起长大，情分在那里，远非我可以过问的。只是，我怕慕白太过执念，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我不想他背负太多。” 　　“……”晴歌呆了，脑中已经吐血三升。 　　她还是把容以薇想得太好了，试问又有哪个真心爱的人愿意看爱人跟别的女人有牵扯？容以薇没现在就地干掉她已经不错了。 　　容以薇还在说，表情已经带上万分的歉意：“晴歌姑娘，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和慕白见面……至少在我死之前，都千万不要见他。” 　　好狠……晴歌暗搓搓地想，难道还能触发宅斗剧情？ 　　宅斗非她所愿，但因此放弃江慕白……晴歌还是有点不甘心的。按照容以薇的意思，顾兮和江慕白是青梅竹马，那么也是先在容以薇之前认识的。容以薇现在也不是江慕白的妻妾……所以嘛，晴歌实在找不到离开江慕白的理由。 　　晴歌冲容以薇点点头，暂时答应了。看着对方苍白却更显娇柔的模样，心里感慨万千……这姑娘看着年纪一点也不大，心机却是晴歌开启僵尸奔跑模式也赶不上的。 　　晴歌自认孬，而且又不能说话，战斗值再高也没办法反驳，所以先行缓兵之计，看看再说。 　　容以薇自是喜笑颜开，拉着晴歌的手半晌，道：“若能早些认识晴歌姐姐，该有多好。” 　　“……”然后姐姐妹妹亲亲我我玩宅斗？ 　　此处是山寺偏僻处，只远处一个小沙弥抱着大笤帚在慢吞吞扫地，视线处佛烟袅袅，松柏婆娑，清静幽雅非常。 　　晴歌还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容以薇已经跟她讲起了自己和江慕白的相识经过。 　　容以薇今年十七岁，是老来女，家里做小生意的，自小也算富足。容老爷自然是有些商人的浮夸个性，女儿又生得漂亮，平日里也会吹嘘一下未来女婿如何如何。想小小一个瑟海之城，最最尊贵的除了公子慕白还有谁？别人也笑他，公子慕白何其耀眼啊，平民百姓还是不要异想天开得好。 　　容老爷也实在，回道：“都说了是异想天开了，还不能让人有想想的权利？” 　　彼时容以薇也不过十三四岁，豆蔻初绽，脸皮又薄，自是不能听到自家老爹这般厚脸皮的话的，倚着门框一跺脚，往大街上溜去了。 　　就这么遇见了江慕白。 　　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英雄美人才子佳人的戏码，有的最多也是缘分二字……若那日容以薇没听到容老爷的话，若那日江慕白没有出门散心……好吧，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所以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容以薇那张脸。 　　认识不久，江慕白就跟容以薇坦白了，他有一位青梅竹马和容以薇长得很相似，因此初次见面便觉得格外亲切。 　　容以薇被江慕白的那张脸迷得七荤八素，心里知道那位姑娘必然是江慕白的恋人了，但江慕白说得时候极有技巧的体贴让她没有产生其他想法，只觉得……江公子好帅好温柔好体贴哦…… 　　容以薇十六岁的时候，容老爷去世了，容家顿时没了主事的。这个时候，江慕白出面了。处理好容家的事情后，他把容以薇接到了家中。瑟海民间没有守孝之说，原本二人可以顺利成亲的，但这个时候，容以薇病了，身体迅速衰竭下去。 　　容以薇拒绝了江慕白的提亲。 　　晴歌微露诧异，容以薇却笑了笑，说道：“他瞒了我，没告诉我病情。但这两年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在上面，我便知道了……” 　　此时，晴歌终于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有误。她是按照宅斗模式来的，母老虎们个个都是白兔脸，但是……好像容以薇真的是只兔子呢。 　　说话间，容以薇的神情里显现出了几分的落寞：“我的确很想嫁给他，哪个女孩儿不想嫁给他呀，我已经很幸运了……也许是太幸运了。” 　　这是一种卑微的爱，卑微到地久天长都是奢求。 　　然而容以薇仿佛并不在意，她笑着看向晴歌，眼睛里全是幸福和满足。 　　“我想我很快就会死……尤其看到了你之后……”晴歌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听到容以薇继续说道：“他爱我，已经足够了，再不要去做任何傻事……你知道吗，大忈曾经有一位皇子，已经快要当上皇帝了，却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了江山……” 　　那一瞬，晴歌就知道，容以薇说的是秦向之。 　　“我以前听那些故事的时候常想，那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才会让一位皇子放弃皇位也要去挽留……可是他们到底在没在一起，没有一本书里讲了……真希望在我死之前，能够知道故事的结局。” 　　晴歌欲哭无泪……哪些书里写了，我也要去看看……这是我的故事啊喂！ 　　扫地的小沙弥已不知道转去了哪个角落，忽有一个丫鬟急色冲冲地往这边跑来。 　　不等那丫鬟跑近，容以薇忽然神色一变，对晴歌说道：“晴歌姑娘，求你信我，赶快离开！去哪里都行，一定不要再去找慕白！求你一定要信我！” 　　她没有再解释，只是推了晴歌一把，自己迎向丫鬟，也不知二人耳语了些什么，不久便匆匆离开。临走时，容以薇回头看了晴歌一眼。 　　那一眼，让晴歌非常地迷惑。 　　如果是为了清除对手，独占江慕白，为什么不杀了自己，反而说了那么多话？ 　　然而，没有经验，仅凭天生的直觉，晴歌觉得容以薇是个特别善良的姑娘。 　　晴歌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善良的人就不会做坏事，但容以薇的行为怎么也找不到能够解释的理由…… 　　她站在那里，等到背后的天空被夕阳染红，才慢慢移动身体，向着下山的地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 　　☆、013 月黑杀人夜 　　回到江府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秦向之施加在晴歌身上的法术还没有失效。当晴歌面无表情地站在江府大门前的时候，出来迎接她的，是江慕白的忠犬，道长阿一。 　　阿一见到晴歌并没有什么意外，“容姑娘病了，现在正在看诊，公子陪着。” 　　他转身向前走，晴歌踏步跟了上去。 　　这一次，晴歌没有先前第一次到江家时的激动，心里面充满了谜团，一种不安的情绪紧紧跟随着她。 　　江慕白就是江贺，所以她不想去怀疑他。 　　容以薇虽然是初见，但……她也不想去怀疑她。 　　那么，只能怀疑自己了，怀疑自己在这个时空重生的意义……身体原来的主人已经死去百年，而今又有另一个人取代自己，那么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抱着这样想法的晴歌心灰意冷，半夜无法安睡，坐在台阶上发呆，忽而有什么毛茸茸又湿哒哒的东西靠近了。 　　那东西在她脸上蹭了蹭，晴歌本能地站起来，然后看到了……好久不见的大白。 　　大白在廊柱间迈着小碎步绕走，猫一样蹭着晴歌。晴歌对这只萌宠是没有什么抵触情绪的，被大白这么温柔一碰，心里蓦地一软，差点哭出来。 　　接着，她意识到，秦向之是不是来了？ 　　她下意识四顾，空无一人。 　　今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她回来到现在，除了阿一再没有见到其他任何人。 　　她向院门走去。 　　推门的刹那，她想到了秦向之，以为他会在门外。然而，门没有开。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晴歌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大白一直跟着她，此刻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大猫一样。 　　大白是怎么进来的？晴歌抬头看四周围墙，都是两米多高，以大白的身手估计可以跳过来。那么，秦向之也在围墙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忽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团黑影从围墙的那头跳过来，眼明手快地发现了晴歌，冲过来一下就抓住了她。 　　是阿一。 　　脖子间有什么东西一凉，晴歌侧眼看到了一把长剑。 　　阿一刚刚抓住晴歌，围墙的那头也跳过来第二个人，月色下晴歌认了出来，是一段时间没见的秦向之，憔悴了许多，此刻一脸凛然地瞪着阿一。 　　“你伤了公子。”阿一看着秦向之，说道。 　　“我没杀他，放了。” 　　“你要杀容姑娘。” 　　秦向之要暴走了：“没杀成！” 　　“你打断了仪式。” 　　秦向之一口血怄在胸口：“你们要兮儿的命！”能不打断么？ 　　晴歌已经自动带入自己，当即就大脑一空，一脸茫然地看着秦向之。 　　“江慕白该死的竟然要杀兮儿！他竟然要杀兮儿！”秦向之仿佛也不敢置信自己发现的事实一般，重复了几遍后才稍微平息了愤怒之情，“他带走兮儿的时候，我念着他们曾是夫妻，以为他会好好对待兮儿。谁知道兮儿跟着他回来后，他要么是在工作，要么就跟偷偷地跟你商量什么……他竟然会为了别人的命要去杀兮儿！” 　　秦向之难以置信，晴歌也呆了……江慕白要杀自己？ 　　“容姑娘不是别人，她是小姐一半的生命。”阿一说道。 　　“但她不是兮儿！”秦向之吼了起来。 　　“容姑娘是小姐良善的那一面，救活这样的小姐，值得。” 　　阿一和秦向之两个人简直就是在鸡同鸭讲，而且晴歌听得云里雾里一脸的茫然……秦向之口拙，也不再争辩，提着剑就冲过来了。 　　月色下，剑光舞动，晴歌被动地在其间穿梭，偶尔一剑贴身擦过，吓得她面目狰狞。 　　秦向之对晴歌的生命安全有顾忌，自然没办法施展全力。阿一满不在乎，抓住秦向之的软肋，步步紧逼，竟然很快就要反客为主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晴歌忽然想到了一句看来的话：好像突然有了软肋，又突然有了铠甲。 　　秦向之是真的很爱她吧……不对，是真的很爱顾兮。晴歌的心还在江慕白那里，她听不懂秦向之和管家道长的对话，更加不知道在她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她觉得难过，因为江慕白爱的不是她。 　　心里想着江慕白，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晴歌抬起头，就这么和江慕白四目相对。 　　江贺曾经说过令她很心动的话。他说：你想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那时候江贺出差回来，没有回家，而是一直跟着她。她逛街逛得萎靡不振，专注地跟江贺发微信聊天，江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立刻回了一句：我现在就想你啊！然后，她抬头，看到面前商场玻璃上映出自己和江贺的身影。 　　看着门外的江慕白，晴歌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管家道长一见江慕白，转身提剑格挡的同时将怀中的晴歌向外一送，晴歌一个踉跄，撞进了江慕白的怀里。 　　几乎是在同一刹那，秦向之奋力踢开管家道长，打斗停止，四下瞬间安静下来，秦向之怒目看向江慕白。 　　“江逸！她是兮儿！”秦向之吼道，眼眶都红了。 　　“我知道……她是兮儿。”江慕白抓着晴歌，晴歌感觉到他在颤抖，但声音却非常平稳，“可是容儿也是啊。” 　　“容以薇怎么会是兮儿？江逸，你守着瑟海城不就是为了等兮儿么？兮儿的灵魂被你禁锢，又怎么可能轮回成另一个人？” 　　“容儿……她是瑟海人。” 　　“兮儿若能轮回，你以为她会甘愿留在瑟海城？甘愿再次见到你？！” 　　这一次，江慕白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牢牢控制住晴歌的手也松开了。晴歌失去了禁锢，身子忽然一软，几欲要跌倒在地。秦向之的怀中飞出一张符纸，符纸在半空中燃烧着，幻出一只手的模样，轻轻托住了晴歌。 　　管家道长手中长剑一弹，剑气向着符纸而去，将幻象打散。晴歌站在离江慕白不远的地方，一直困惑迷茫的脸上终于蒙上了一层隐约的防备。 　　江慕白的神色已经恢复，看了晴歌一眼，说道：“秦向之，兮儿不愿见到我，又岂愿见到你？若你不这般一意孤行，瑟海也早就是大忈的一部分，兮儿也可能会嫁给你。你现在怪我，不过是怪我找到了容儿，没有告诉你而已。” 　　简直是强词夺理，偷换概念。但这种低级手段偏偏能骗到秦向之。他立刻就怒了，剑“唰”地一下就举起来指向江慕白。 　　“你要保住容以薇的命那是你的事，但我不允许你因此伤害兮儿！” 　　晴歌被江慕白的目光一扫，寒意从脚底生起，不由自主地后退三步。江慕白上前。 　　白虎不知道何时走到晴歌面前，怒瞪江慕白。 　　江慕白的战斗力明显不如秦向之或者管家道长，此时见到了白虎，目光流露出几分忌惮，停住脚步，望向晴歌。 　　晴歌移开了目光，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白虎。 　　“对不起……兮儿。” 　　晴歌下意识捂住耳朵，眼泪流了一脸。 　　虽然不知道江慕白到底做了什么，但这一句“对不起”已经让她明白，江慕白不再是她的江贺。 　　江慕白依然还在说道：“我不能让秦向之救活你……兮儿，你一定也不愿醒来的，我知道……你背负了太多，有太多的遗憾，只是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希望你还要去面对……兮儿，这也是你的想法，我知道的……” 　　顾兮到底遭遇了什么？晴歌不明白，但她被江慕白的这番话弄得很难过。这世上的爱向来自私，自以为是，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裂痕和悲剧。 　　江慕白明明是做了对不起顾兮的事，却以“顾兮一定也不想”来替自己开脱。晴歌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但她的确很失望。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很确定地告诉自己，江慕白不是江贺。 　　“公子，容姑娘现在危在旦夕。”管家道长出声提醒。 　　“江逸，我不会让你抓住兮儿的！”秦向之大吼一声，提剑上前。 　　三个人又这么斗起来了。 　　白虎转身看了晴歌一眼，晴歌竟然一瞬间就明白了，跳上它的背。 　　白虎竟是这么聪明伶俐，先前大概是趁着秦向之在外面和江慕白斗智斗勇才过来找晴歌，想提前带晴歌走，可惜晴歌那时候完全没忧患意识。 　　白虎身手矫健，很快带着晴歌离开江氏府邸。 　　夜色如水，星子蜿蜒在天河之上。夜风拂面，透过晴歌身上的薄纱。 　　白虎带着晴歌一路向毓麟山而去。晴歌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却不知道怎么的，在看到毓麟山黝黑宏伟的轮廓时想起当初在山上，她走过了边界时，白虎流露出的不安。 　　这里是江慕白的地盘，他也一直知道顾兮的存在，却任由秦向之去救活顾兮，无外乎是因为他被什么限制了，不能进山而已！ 　　江慕白不是江贺……这样的想法再次浮现，晴歌难以抑制地思念起了江贺。暖暖淡淡的江贺，帅到让她跪舔的江贺，说好一生一世的江贺……她以为自己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遇见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然而现在，那个人最重要的却不再是她……那种回家的有所依靠的幸福感觉消散无踪，孤独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 　　晴歌抬手，发觉自己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她索性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震天动地。 　　然而，没过多久，晴歌却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在渐渐干涸，只剩从嗓子里传来的干嚎。奔跑的白虎已经停了下来。她抬起头，远处，新一天的太阳正从群山之间灿烂升起，玫红的阳光照在她渐渐僵硬的身体上。 　　秦向之施加在她身上的药效已过，她再次变回了僵尸。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藏~ 　　☆、014 此生相守之 　　“小姐，城主大人已经回去了。”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芭蕉叶下的影子很像他呢？你再去看看。” 　　“……是，小姐。” 　　珠帘卷动，双髻小丫鬟走了出去，对着门外的年轻公子作揖行礼，道：“大人，小姐她……知道您还没回去，劝您回去休息呢。” 　　江慕白苦笑，微微点头，“我这就回去了。你们照顾好容儿……有什么事记得立刻向我汇报。” 　　小丫鬟的眼中已经含了眼泪，认真点头，“明白，大人。” 　　江慕白幽幽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不回去休息该让容以薇操心了，于是不再多言，只向着容以薇卧房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小丫鬟回去向容以薇禀报：“小姐，城主大人这次是真的回去了！” 　　床榻上，容以薇的眼窝已经深陷进去，皮肤愈加惨白，像是一个纸片人儿，薄得可怜。 　　“天快亮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小丫鬟迟疑了一下，到底挡不住早就爬在脸上的睡意，点了点头，给容以薇掖好被子之后也退了出去。 　　房间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容以薇的床榻前，星点般的火折子一闪而过。 　　“别点灯。” 　　火折子一下就灭了。 　　“他们都在外面候着，亮灯了会进来看的。” 　　秦向之压低了声音：“谢容姑娘相救。” 　　秦向之和阿一、江慕白打斗的时候，白虎聪明地提前带走了晴歌，江慕白无心再战，心里挂念着容以薇，一不留神就让秦向之逃了。 　　大家都以为，秦向之必是循着白虎而去了，因此阿一立刻赶往毓麟山，剩下的江慕白回来找容以薇，却是没有想到秦向之会来这里。 　　他永远也无法料到的则是，容以薇竟然会留下秦向之。 　　黑暗中，容以薇睁开了眼，“秦公子，我救了你，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何事？” 　　“用我的性命去救兮儿姑娘。” 　　“容姑娘……”秦向之愣住了。 　　“慕白想用兮儿姑娘的性命来救我，我是知道的。今晚的仪式，说是替我作法祈福，实则是要取兮儿姑娘的性命。又不好让旁人察觉，因此才将兮儿姑娘单独锁在院子里。当时我已快要昏迷，虽然不同意，却也没办法阻止……幸好秦公子赶来了。” 　　“我是循着山寺中的标记而来的……” 　　“秦公子看见了啊，真好……时间紧迫，我知道的也不多，只好先带兮儿姑娘出来……原本想着不知不觉送她离开，可我没办法信任慕白的人，自己身子又不行，幸好知道一些秦公子的事，将兮儿姑娘带去了毓麟山，留下消息，一切太过仓促，但好在还是让秦公子注意到了。” 　　“向之很感谢姑娘……只是不明白姑娘为何要如此？” 　　一开始的时候，秦向之的确很诧异，容以薇竟然会给自己留消息。不想理会，但又挂念顾兮，因此终还是冒险前来，果然碰上阿一在作法要取顾兮性命。 　　容以薇似乎是笑了，黑暗中传来一声娇柔的轻哼，“大概在我五岁的时候，有位算命的先生上门，说我此生命薄福浅，却非常有造化。只是那造化却会给人带来恶业……彼时我自然是不明白的，直到后来我自己病了，偶尔间得知慕白的打算，才算明白了算命先生的意思。” 　　秦向之没有说话，只听容以薇继续以极低极弱的声音说道：“救一人而杀一人，是恶业。我不愿慕白为我背负这样的恶业。” 　　这一次，秦向之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以薇并不知道秦公子的身份，只知道秦公子和慕白的渊源很深。以薇想用自己的性命来和秦公子交换，希望秦公子……以后再也不要伤害慕白，可好？” 　　这一刻，秦向之知道，江慕白和阿一说的都没有错，容以薇真的很善良，善良到愿意牺牲自己去成全其它的东西。 　　她是顾兮良善的那一面。 　　“容姑娘，我会来这里，原本就是打算取你性命的，若不是江慕白早有防范，此刻……” 　　容以薇笑出了声，声音里带着狡黠：“我知道啊。救我，需要兮儿姑娘的性命。自然的，救兮儿姑娘，就需要我的性命啊。” 　　容以薇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死，与其让秦向之因为取自己性命而和江慕白再结仇恨，不如她卖个人情给秦向之，让他再没有对江慕白下手的机会。 　　容以薇的聪明和从容反而让秦向之有些恍惚，长剑在剑鞘中怎么也没办法取出来。 　　他在此之前从未和容以薇有过接触，之前听江慕白说容以薇是兮儿的时候，他只是觉得好笑，真正的兮儿可是他亲手从地下挖出来的。然而，在和容以薇接触的这么短暂的时光里，容以薇展现出来的品质让他不由地觉得……江慕白说得并没有错，容以薇很像兮儿。 　　“我已经留好了遗书，因此秦公子也不用担心慕白会上门找麻烦。”容以薇一点点向秦向之补充说明她的打算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秦向之忍不住好奇：“姑娘写了什么？” 　　黑夜中静静的，半晌听到容以薇微弱地说道：“此生相守，来世愿续。” 　　感觉到四周变亮的时候，江慕白从书案间抬起了头。 　　他并没有睡，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再次将他推入两难之地，他是没办法睡着的。 　　这间书房就是先前晴歌待的地方，他被容以薇下了逐客令之后就过来了。书案上摊着之前晴歌好奇翻着玩的一本书，大忈史编年。这本书最近一次修订是在去年，也就是新皇帝登基后的第二年。这是大忈的传统，每一任皇帝登基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编修大忈历史，侧重修订过去和编写评价上一任皇帝的功过。 　　晴歌大概是想查和顾兮或者秦向之有关的历史，但却不知道是哪一代哪一年，翻了到二百年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江慕白从压出痕迹的地方继续向后翻，翻了十多页，终于看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段文字： 　　夏，三月，辛巳朔，顾氏兮女携瑟海一城，以亲江氏…… 　　书案上的蜡烛将要燃尽，薄薄的几页也已经翻完，江慕白闭上眼，疲惫的神色里露出几分悲伤。他将首埋入书案，用胳膊紧紧圈住。 　　并没有过去多久，曦光撒了进来。江慕白重新睁开眼，眼眶周围有明显的一圈青黑。 　　他站起身，准备把《大忈史编年》放回书架。 　　合上书页的时候，一张轻薄的纸从里面飘了出来。 　　秀美文雅的几行字映入眼帘，最后一句是：此生相守，来世愿续。 　　江慕白拿着纸笺，推开书房的门，跌跌撞撞地向外走。门外站着阿一，紧跟上去，问：“公子？” 　　江慕白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只是踉踉跄跄地走着，神情格外恍惚。 　　此时东方刚刚放亮，丫鬟仆人自是已经起身，却都不敢去惊动主人。容以薇的门外还歪头睡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 　　江慕白也不知有没有看到这个小丫头，只是推门，门推开了却又不进去，只那么站着。小丫头被惊醒，茫然又惊恐地跪在一边。 　　还是阿一先一步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有些震惊地看着江慕白。 　　“公子，容姑娘她……她……” 　　江慕白终于迈步进去。 　　容以薇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的容颜极其平和，头发有些凌乱地铺开，映衬得她的脸颊更加消瘦。 　　她的嘴角含笑，仿佛入睡前刚刚念完一首情真意切的诗词。 　　此生相守，来生愿续。 　　此生与君相守，来世愿续前缘。 　　阿一弯腰，翻起容以薇的眼皮，看了看，皱眉：“公子……” 　　江慕白摆了摆手，让阿一不用再检查：“是秦向之。” 　　“公子……” 　　阿一嘴笨，想问江慕白是怎么知道的，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幸好二人朝夕相处得够久，江慕白早就能知道他想问什么。 　　江慕白说道：“花灯节那日和兮儿偶遇，她一反常态要跟我回来，那时我便想到了容儿的病。只是你知道的，容儿太过心善，我这打算不能让她知道，只好先将兮儿安排在那间很少有人去的书房。兮儿的出现太突然，后院的仆人又不同与前厅，一些闲话被容儿听去了。容儿又那么聪明，恐怕早就从蛛丝马迹里推测出我的打算了。” 　　“公子是说，容姑娘早就知道公子的打算，想要阻止公子？” 　　江慕白点了点头，无限伤感：“恐怕……作法取兮儿魂魄的时候，秦向之的突然出现也是因为容儿。” 　　他当时不想骗容以薇，又怕容以薇察觉，所以才没怎么敢对晴歌怎么样，只是稍微限制了晴歌的自由，反正那个院子平时也没什么人走动……他太过小心，但还是带着侥幸用了心计，最后被容以薇识破。 　　他忽然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曾经，他也和顾兮斗智斗勇过的，为了江山，步步为营，但最后都被顾兮化解了。 　　他们一起长大，顾兮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又是异于常人的聪明和果敢……仿佛便如现在，他以为自己瞒容以薇瞒得很好，但早已被容以薇在不知不觉间识破了。 　　容以薇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他和秦向之顾兮的那些渊源，就那么轻轻松松地，云淡风轻的，用自己的生命去化解了。 　　一如百年前那般。 　　无法打破的轮回。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也可以求评论了~求啊~ 下一章31号掉落~ 　　☆、015 声音回来了 　　 　　晴歌和白虎回到了先前待过的那个环境不错的山洞。 　　做了那么几天的人，又变回僵尸之后，晴歌的心情说不出的郁闷。她感觉，上帝就是在玩她。 　　离开的这几天，洞外的杂草疯长，有些早就漫过洞口，直直向着天空伸出自己的枝叶。 　　晴歌望着生机盎然的杂草们，又惆怅了。杂草虽然是杂草，但活着好歹有天空那么一个目标，而自己呢……生活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能没有目标和希望。 　　一股豪情从心底油然升起，晴歌迈开大步，格外有气势地冲到杂草面前，弯腰弯得骨头咔哒咔哒响。 　　预备—— 　　开始—— 　　——拔草！ 　　那谁谁谁说过，找不到目标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就从眼前的事做起。在家就打扫，在外就拔草。（……） 　　晴歌挥起玉臂，纤手弯成九阴白骨爪，气势磅礴地向着面前的杂草斩去。这些杂草多是鸟兽路过时遗留下的，因此毫无在山间生存的眼力见识，只顾着往上生长，根还落在岩石表面上，薄薄的一层泥土而已。 　　晴歌这么气势磅礴地一挥手，用力过猛，下盘不稳，“啪叽”一声，在力的反作用下向后倒去。 　　画面太美，白虎从喉间溢出一声“嗷呜”，把脑袋别向了另一边，不忍再看。 　　晴歌：“……” 　　拔完了草，晴歌心情也好多了些。她本来就不是多么愁肠百转的人，郁闷什么的发泄一下也就过去了。此时已经是傍晚，白虎一直默默在旁边陪着，见晴歌消停了，立刻站了起来，瞪着大眼看她。 　　晴歌是很喜欢大白的。上辈子没机会接触老虎这种凶猛的动物，这辈子遇见了，养得跟忠犬一样，又很呆萌，真是各种适合当宠物来疼爱。 　　想到自己的命是大白救的，晴歌对大白的喜欢又增添了几分。 　　晴歌完全把大白当猫来逗，大白的脖子肚皮被她摸得软软的，面无表情，只斜着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无奈地看着晴歌，一副“你这个小妖精又在逗朕玩了”的样子…… 　　晴歌：“……”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晴歌回头，看到秦向之卓然站在那里，背后是群峰叠嶂，白云流岚。他抱着剑，群峰间散落的暖黄光线模糊了他的轮廓。 　　晴歌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她别过头，重新将视线落到大白身上。但大白也已经看到了秦向之，兴奋地从地上跃起来，跑了过去。 　　晴歌：“……” 　　秦向之走到晴歌面前，有些期期艾艾：“对不起，兮儿。” 　　晴歌没有理他，径自进了洞，朝着墙壁倒了下去，摆出一副“本宫心情不好需要睡觉”的架势。 　　秦向之跟了进去，站得不远不近，声音也不大不小，说道：“对不起，兮儿，我不应该把你交给江慕白的。” 　　晴歌捂住了耳朵。 　　她觉得很难为情。当初要跟着江慕白走完全是自愿行为，因为她想当然地以为江慕白就是江贺，她的重生必然要找个熟悉的人。事实证明，她是自作多情了。而这件事，秦向之除了没把原则坚持到底外，并没有什么过错。 　　秦向之还在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你没有醒来之前，我曾见过一次容以薇，她的确跟你很像，但我并不认为她是你，只是觉得她留在江慕白身边也挺好的，那样你就是我的了……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江逸……我不敢让你不开心，所以让他带走了你……” 　　我特么喜欢谁关你鸟事啊！晴歌又羞又气，不知道摸到了个什么，一下就往秦向之身上砸去。丢出去了才看清是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连忙大叫，声音撕拉撕拉的，起身冲到秦向之面前。 　　秦向之没躲，石头从他的额角擦过去，瞬间一个白印，接着就渗出了点点血丝。 　　晴歌快哭了。虽然秦向之的话毫无逻辑可言，但她这么一丢，可是真的就往胡来的方向奔去了。 　　偏偏又没办法出声解释自己是无心，只能在一边手舞足蹈地表示自己的歉疚和关心。 　　秦向之笑了，不停说：“我没事的我没事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晴歌看着眼熟，想起来是之前装萤火虫和符水的那个瓶子。 　　秦向之说道：“兮儿，今夜之后，你就会拥有声音。” 　　晴歌停止了动作，呆呆看着他。 　　秦向之执起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有江逸，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江逸带你回去是为了用你的命去救容以薇。他瞒着你，也瞒了容以薇。但容以薇发现了，她想办法通知我，让我把你救出来……她要我把声音带给你。” 　　最后一句让晴歌有些糊涂了，这个世界真够玄乎的，有人能细皮嫩肉地活一百年，僵尸也能重新变成人，连声音也能当礼物送人…… 　　最后一丝夕照从西海海面消失，天空一片青冥，中天之上，月亮露出羊脂玉般洁白的轮廓。 　　四野一片寂静，白虎站在不远处的岩石上，一脸警惕地观望四周。秦向之口中默念着什么，晴歌的周身散发出流萤般的光泽。她渐渐觉得困意袭来，闭上了眼睛，陷入一片温柔的白色海浪之中。 　　海浪将世界刷成了一片纯白之色，晴歌在其中起起伏伏。遥远的海面传来谁的声音，如同雨露一样落向晴歌。 　　晴歌想要睁开眼，却有一双温柔的手覆在她的眼睛上。那双手指引着她，安抚着她。双手之上，有熟悉的声音在轻声呢喃。 　　晴歌想要探起身去听清楚，然而那声音最先飘飘渺渺的，随风卷入海浪之中，接着探到了晴歌。 　　一瞬间，晴歌似乎听到了什么，然而那句话很快就从耳畔消散。那道声音化作了一道白色的轻雾，将晴歌包裹住，渐渐渗透进晴歌的身体里。 　　骨骼之中如枝桠一般疯长的血肉迅速接纳了它，手牵着手，带着它一起破土而出。 　　疼痛刹那间席卷了晴歌的周身，她“啊”地叫了出来，睁开眼，夜空清朗，月辉皎白。 　　接着，她闭上眼，陷入昏睡之中。 　　秦向之满头大汗，跌坐于地，手中的白瓷瓶还有点点萤光飞出。白虎走过来，挨着他蹭了蹭，接着走到晴歌身边，低头嗅了嗅，低声嗷呜。 　　“大白……”秦向之的眼中有泪水悄然溢出，“兮儿醒来……会不会怪我？” 　　大白站在晴歌身边，回头看他。 　　秦向之怔怔看着它，又似乎是在凝视着昏睡的晴歌，“她会不会怪我从江逸身边带走了她……会不会怪我没有守住大忈的江山……会不会怪我……一意孤行？……她最讨厌我的自傲自大和一意孤行，当初她为此生了我多少次气……这一次，会不会又生气？” 　　大白看着他，眼睛里有一轮圆月。 　　晴歌幽幽地开口：“……我表示我不叫顾兮，我姓赵，叫赵晴歌。” 　　大白回头，秦向之“噌”地从地上爬起来。 　　晴歌咽了咽吐沫。突然间能说话了这事儿真有点像江贺那时候跟自己告别，让晴歌小心翼翼又谨慎万分，以为自己被什么元宝砸中了。 　　喉咙间有干涩的感觉，晴歌咳嗽了一下。秦向之伸手，一个水壶从洞里飞了出来，他拿着连忙走到晴歌面前，惶恐又紧张地递了过去。 　　壶里面是泉水，入口甘甜。晴歌就跟抱住土豪大腿一样抱着水壶，一边喝一边泪流。 　　不容易啊，终于能说话了…… 　　喝完，她把水壶还给秦向之，准备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咔哒”一声，不知道哪里的骨节又折了。 　　晴歌：“……” 　　秦向之：“……” 　　大白默默扭头，一脸的不忍直视。 　　“你不是说有了声音就好了么？”晴歌怒视秦向之，“怎么我还是僵尸？！” 　　秦向之瞬间目光呆滞：“可能……也许……哪里还没复原好？” 　　晴歌悲愤了。她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山洞里……真是，想摔门的冲动啊…… 　　秦向之亦步亦趋地跟进来，一脸的忐忑不安，“兮儿，啊，不，晴、晴歌……其实花灯节之后的第三日是黄道吉日，我原本打算在那天把你的声音给你的……只是因为遇见了江慕白，发生了点意外……不过，今天的日子也挺好的，我觉得……觉得，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真的，你要相信我……” 　　晴歌回头，一只手指着他，“我说，别这么迷信行不行？” 　　秦向之：“……？” 　　晴歌让自己平静下来。虽然还是僵尸状态，但至少已经能够说话了，之前存了一肚子的疑问也可以一一问出来了。 　　她看着秦向之，问：“你以前说过，你知道我不是顾兮，为什么还那么执着地把我当作顾兮？” 　　秦向之一脸的坦然：“兮儿的灵魂轮回百年，世事变幻，兮儿当然早已不是百年前的兮儿。但你和兮儿是同一个灵魂。” 　　“……”晴歌：“那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好吗？你就只想着让顾兮醒来，有没有想过我赵晴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我赵晴歌愿不愿意重生在僵尸的身体里？” 　　秦向之一脸的无辜：“可是，我找到你的魂魄的时候，你不是正巧死了么？” 　　“……”不得不说，晴歌真的忘记了江贺家那位管家害自己的事儿了。要不是秦向之太过主动地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她也不会觉得什么事都是秦向之搞出来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刷进来，忘记设置新的存稿了_(:з」∠)_ 求收藏~求评论~求冒泡~ 　　☆、016 曾经的交换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跟破庙比起来，山洞的条件确不错，但要是跟江慕白家一比，晴歌还是觉得人应该住在房子里才显得有安全感什么的。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晴歌睡醒了，秦向之在洞外烧水，手中拿着一个铁钎，串了一串的食物在火上烤着，肉香随着兹拉兹拉的冒油声往外散逸。白虎在一旁垂涎等待。 　　秦向之迟疑了一下，似是万分不情愿在晴歌面前提起“江慕白”这三个字。 　　“下山就是江慕白的地盘，我阻止了他杀你救容以薇，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晴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对江慕白没你担心的那种想法。这山不是他的？” 　　秦向之脸红了一下，更加专注地烤起了铁钎上的食物。 　　“是他的，但他不能上山。否则，会发生很严重的事……他赌不起。” 　　晴歌伸手，果决地从他手中抽走铁钎，歪着嘴笑着将上面烤得发出焦味的肉撕下来，丢给了大白，然后把最上头同样焦了的玉米丢给了秦向之。 　　秦向之的脸“噌噌噌”红了。 　　晴歌笑得更夸张了。 　　因为自己说了一句“我对江慕白没你担心的那种想法”而脸红的秦向之真是可爱到让她忍不住想调戏一把……不过她还是稍微忍住了，实在不行就调戏大白好了。 　　晴歌这辈子没这么思念食物过，但她的身体机能依旧无法接收食物营养，幸好现在能喝水了。她拿起秦向之的水壶，倒了一半的热水进去，又倒了一半的冷山泉水进去，搅动了一下，喝了一口。 　　“什么严重的事？” 　　“僵尸围城。”秦向之郑重地说出四个字。 　　晴歌的脸色变了。 　　“为什么……” 　　秦向之看着晴歌，想从她的神情里看出几分和顾兮有关的记忆。半晌，他别过了头，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说道：“瑟海城并不应该是他的领地，它原本应该属于你……兮儿。这些僵尸，目睹过百年前的真相，一旦嗅到他的气息就一定会紧追不放。” 　　“你的意思是……那些僵尸的嗅觉范围是这座山，所以江慕白不敢上山？” 　　“不是。”秦向之摇了摇头，“有人作法，在毓麟山和瑟海城之间设置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这道屏障混淆了江慕白的气息，让僵尸只能在深山间游荡。然而，一旦江慕白越界，打破了那道阻隔，原先用来混淆气息的东西就会失效，他的气息会被僵尸们发觉，之后僵尸们就会循着气息找到他……一旦僵尸确定了他的气息，向着瑟海城而来，不是江慕白会怎么死的问题，而是整个瑟海城都可能就此毁灭。江慕白不会那么蠢，随便赔上几十万无辜者的性命。” 　　晴歌默默点头，算是认同了秦向之对江慕白的评价。 　　晴歌拿起一旁放着的馒头和牛肉，用铁钎串起来，架到火上，盯着馒头表层逐渐变得酥脆的地方，半晌开口问：“他会放过我吗？” 　　这个问题从秦向之跟她提起僵尸的时候就跳出了脑海，但晴歌一直没敢问。答案是放过的话，晴歌不见得有多开心。江慕白是这个世界里唯一有可能让自己有归家感觉的人，晴歌从内心深处不愿和这个人从此再无任何关系。 　　若是不放过，怎么个不放过法，晴歌倒是还抱着一丝希望。江慕白突然发现容以薇不是真爱？还是跟秦向之一样把自己当做容以薇？……好像怎么想都不太美好啊。 　　晴歌摇了摇头，暗自吐槽。若江慕白跟江贺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她才不会这么纠结呢。 　　秦向之看着晴歌，迟疑的眼神里同样写满了纠结。 　　“我不知道……但是，兮、晴歌，我想告诉你，我守候了你百年才等到你醒来，江慕白也一直在找你……否则，他也不会把容以薇带回去。” 　　晴歌：“……” 　　不得不说，秦向之这孩子太实诚了……或者说是傻。貌似这个时候回一句“放心他要敢找你麻烦我放僵尸咬死他”或者缠缠绵绵地告一下白说“晴儿晴儿我可是守了你一百年，此情此心天地可鉴啊你可一定别被江慕白那个表里不一的混蛋给骗了嘤嘤”才是正常言情文设定嘛。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一直待在这个山里？啊不对，是把我一直藏在这个山里？”汉武帝是金屋藏娇，这个太子爷倒好，是深山养僵尸，啧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不有。 　　秦向之的面皮再次可疑地红了，憋了半天，就在晴歌以为他要这么憋死的时候终于说道：“兮、晴歌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能……只能暂时……” 　　晴歌挥了挥铁钎，把牛肉跟馒头都送到了白虎的面前，白虎抬起头，目光追着铁钎移动。 　　“那我怎么才能变成人？” 　　晴歌手中的铁钎停住，白虎张开嘴。秦向之的喉咙“咕嘟”一声，咽下去一口吐沫。 　　“我想……是因为还缺鲲鹏胆的原因。” 　　晴歌将铁钎举向天空，白虎张嘴咬了个空，秦向之盯着铁钎，喉间的“咕嘟”声频繁响动三次。 　　“鲲鹏胆？” 　　“嗯，是师父告诉我的。”秦向之移开目光，看着远处山岚，“至今为止，尚没有任何典籍传说提到过复活僵尸的办法，倒是有立塑像养真身的记载。” 　　晴歌明白过来，为何先前那座破庙里会有自己的塑像了。 　　秦向之继续说道：“那是上古昆仑术，但实践起来并不容易，更容易招妖魔来抢占身体。天山神玉玲珑剔透，有避邪之效，因此我才特意选用了它。但后来出了意外，神庙被毁，你的灵魂从塑像中离开，投入轮回转世。我便又没了办法，只好找到了你的尸身，用暗羽莲熬制成汁，日日给你服用，召回你的魂魄。” 　　这要不是自己就是那个实验对象且实验成功，晴歌肯定分分钟上网搜破解解密帖留言吐槽神棍什么的真是什么都能想得出来啊。 　　“你的意思是，你坚持了一百年，终于把我给召唤醒了。但你又是怎么能活一百年的？又是怎么知道我正巧死了的？” 　　活一百年可以不惊讶，但依然如此风华正茂细皮嫩肉秀色可餐的，那可是曾经让秦始皇大大都梦寐难求的秘密啊。 　　“我师父是神仙。” 　　晴歌一个趔趄，手中不稳，铁钎向一边倒去，白虎正无聊得打哈欠，铁钎直接横到了它的嘴里。 　　晴歌：“……” 　　秦向之：“……” 　　白虎：“……” 　　白虎后退三步，让嘴和铁钎上的牛肉分离，歪着头，一脸无辜地看着晴歌和秦向之。 　　晴歌哭笑不得，这宠物真是跟它主人一样听话呆萌。她摆了摆手，把铁钎上的牛肉和馒头都拿下来，放到白虎面前，然后重新串了一串。 　　“这是给你的。你继续说……哎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师父是神仙？” 　　一般神棍最多忽悠一句“得道高人”啊……牛皮扯太大容易扯到腚的。 　　秦向之却一点不像是在开玩笑：“师父是神仙，但我修炼的并不是神仙术。师父说我一生为情所困，修了也是白修，不如就不要浪费时间……玷污了仙家名声。” 　　“噗——”有其师必有徒,这位神仙更加是位实诚的人儿。 　　“师父不愿收我为徒，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知道以正常人的阳寿来计算，我根本无法等到你醒来的那一天。” 　　“那他最后怎么收了你？” 　　“我和他做了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晴歌好奇。 　　“他告诉我如何把你复活，而我的灵魂从此属于他。” 　　“……什么意思？”晴歌一脸迷茫。 　　“意思就是说——”秦向之看着晴歌，“在你醒来之后，我的生命便进入一场倒计时，你再次死亡之后我的生命也将会结束。而我的生命一旦结束，不会和别的生命那样进入轮回，而是被师父取走。” 　　“……”晴歌默默把手中的铁钎重新塞回秦向之的手里。 　　一瞬间，心里泛起的，晴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感动？或者是惊恐？总之是生命无法承受的“重”。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即便真的是顾兮的灵魂转世，那也不代表就能承担顾兮的一切，包括爱情。她有自己的成长阅历，有自己的独立思维，她的时代甚至都和这里迥异，她知道自己无法取代顾兮，更何况是这样的爱情。她怕自己承受不起。 　　“我困了，进去睡一会儿。”晴歌心里觉得烦闷，起身回山洞。 　　“可是……兮、晴歌你已经睡了半日了。”秦向之一脸的关心，“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饿了，想咬人。”晴歌幽幽看向他。 　　秦向之站起来，抬起自己的手臂递出去，一脸的真诚。 　　“……”晴歌哭笑不得，“你太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017 僵尸又见面 　　晴歌和秦向之一致认为在山里待着没什么太大的危险，因为江慕白不能进山。但是，他们都忘了，江慕白自己不能上山，但他可以派人上山啊。 　　由此可见，恋爱可以让人智商下降，失恋亦有此功效。 　　秦向之在山上待了几天，每天看着晴歌郁闷挠墙的样子，终于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主动下山去找鲲鹏胆。晴歌问他去哪里找，他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就是不爽利说出来。 　　晴歌也看得出来他的不乐意，估计鲲鹏胆不是什么容易得手的东西。但既然主动关心无效，她也只能在心里哼哼：这家伙的别扭劲儿，真是蠢萌蠢萌的呢。 　　晴歌低头冲着大白叮嘱：“跟着你家主人啊，照顾好他。” 　　秦向之感动了，“兮、晴歌，大白留下来陪你吧。”这深山老林的，除了跳崖也没什么其他娱乐项目了。 　　“不用，我无聊了可以去找僵尸玩。” 　　毓麟深山里的那些僵尸不会攻击晴歌，这一点晴歌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而且，大白很聪明，相比较之下，她比较担心秦向之的安全。 　　秦向之虽然更加愿意把大白留下来保护晴歌，但他怕晴歌生气，想了想，带上了大白。 　　此去的确有几分凶险，但他不愿意让晴歌担忧，因此闭口不言，只是一再表白心迹，希望晴歌不要走得毫无音信，更加希望晴歌不要去找江慕白。 　　晴歌在内心深处翻了个白眼：我脑残了才会回去找江慕白好嘛。 　　晴歌没变脑残，是她以为是江贺的江慕白要她性命的这件事导致了从心灵深处受到了失恋的创伤，由此损坏了智力，当阿一找到她的时候，她还一脸的懵懂未知。 　　那时候秦向之已经离开两日，她从外面散步回来，睡了个午觉，感觉洞外有什么响动，她以为是秦向之回来了，于是睁着布满睡意的眼睛走了出去，迎面便撞上了江慕白忠心耿耿的属下，管家道长阿一。 　　阿一看见她，立刻提剑上前，眼观四周，确定秦向之不会突然跳出来后，须发尽张，说道：“小姐，请跟阿一回去。” 　　“凭什么啊？”回去分分钟送死的好吗！ 　　阿一像是听到了晴歌心里的吐槽，“小姐，公子不会杀你的。” 　　“……我不信。”非常直白的三个字。 　　不是晴歌不委婉，而是她已经在江慕白那里吃过一次大亏了。第一次吃亏，那是她的确没提防，跟个傻瓜一样毫无知觉，但要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吃亏第二次，那真的是智商捉急了。 　　阿一不再废话，伸手欲抓住晴歌。 　　晴歌：“……” 　　晴歌以为自己就这么死定了，但是万万没想到啊，她竟然躲过了阿一这一凌冽的进攻。 　　成功躲避之后，晴歌也呆了呆，似是不相信自己竟然能有如此灵巧的身手一般。 　　阿一却没晴歌那么吃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哦，阿一忘了，小姐是将门之后。”然后便挥动长剑，斜斜刺向晴歌。剑势凌厉，封住晴歌的退路。 　　还能好好玩耍嘛摔！ 　　剑势再快，也快不过僵尸天生的速度。晴歌微微一侧腰，堪堪感受到迫人的剑气时，脚下跟踩了飞碟一样，人已经在五丈外了。 　　阿一终于露出了一丝迷茫的表情，似乎是不明白晴歌的速度怎么能如此之快了。 　　晴歌终于体会到变成僵尸的一点好处了。 　　有此一技傍身，晴歌也就没那么怕对方了，挺直了腰板，底气分外足地问：“是江慕白让你来抓我的？”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晴歌就后悔了。不是江慕白还能是谁呢？只是，她到底不甘心啊，江贺怎么能这么对她呢。 　　没想到阿一却摇了摇头，“公子不让阿一打扰小姐。” 　　“那你来做什么？” 　　“小姐，容姑娘不能死。若是容姑娘死了，公子也就活不成了。此时容姑娘的尸骨尚未腐烂，或许还有生还的机会。我只要把小姐带回去，就有办法让容姑娘生还。” 　　哈？晴歌知道了，在这个世界里，人死了不管是什么形态都能够复活的。可是，凭什么要她牺牲自己的性命？ 　　而且，晴歌又想到了一茬，自己当初的死可是眼前这位直接造成的。这一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凶手啊。 　　“管家大哥，我问你，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人的命都不值一提，只有江慕白的喜怒哀乐才最重要？” 　　阿一不解地看着她：“小姐，只要公子开心，阿一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献出。” 　　愚蠢死了。晴歌翻白眼，知道和这种愚忠的人不会达成任何价值观上的共识，也就闭嘴不再多言。 　　她默默观察着四周，想着逃跑的路线，阿一已经靠近，说了句“小姐，对不起。”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晴歌一个闪身避过阿一送至眼前的剑势，“我只问你，若是江慕白知道我死了，他会开心吗？” 　　晴歌相信阿一一定明白这里的“我”是谁。 　　果然，阿一的剑势一滞。晴歌趁机跑出剑势范围，也顾不得回头去看阿一是什么表情，脚下生风，向着某个刚刚定下来的目标狂奔不止。 　　再回首，已经过了三个山坡，眼前峰峦叠嶂，郁郁葱葱，一片幽静，“卡兹卡兹”的声音格外清晰地传来。 　　不远处的红楠林里，有两只僵尸正手牵手从树上摘下红楠果，一口咬了下去。 　　两只僵尸看到了晴歌，手一松，红楠果掉到了地上，他们屈膝，骨头错位的声音传来，向着晴歌跪了下去。 　　一回生二回熟，晴歌向他们走了过去，伸手做了个往上抬的动作，“免礼。” 　　唔，这两个字纯粹是晴歌从清宫剧里看到的，此时倒也蛮应景的，就这么麻溜地用了。 　　两只僵尸不知道是听懂了这两个字还是明白了那个手势，从地上站了起来，混浊泛青的眼睛看着晴歌。 　　晴歌与之对视。 　　“……” 　　一群乌鸦黑线飞过。 　　其中一只僵尸冲着晴歌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迈开了步伐。走了一段路，他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晴歌，似是等着她赶上去。 　　另一只僵尸看着晴歌。 　　晴歌不明所以，只是想到第一次遇见僵尸的时候，貌似僵尸的确是想带着她去哪里的。可能是带着自己回归僵尸群，认亲吧…… 　　晴歌倒也没什么畏惧，大不了跑呗。点了点头，跟了上去。停在原地的僵尸立刻跟随在她的后面，一同往老林深处走去。 　　老林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大片大片的茂密枝桠彼此交叠，遮住了天空。脚下一片潮湿绵软，不知是积淀了多少年岁的枯枝败叶、苔藓蕨类，偶尔可见动物的尸骨。 　　渐渐漫起的雾气也不是白色的，而是飘着黄和青。以晴歌半吊子的现代知识推断，这里不是臭氧含量丰富，而是有毒气体严重飙高。 　　幸好……她现在不靠氧气生存。 　　穿过毒气地带，眼前忽然出现山体轮廓，一面高大的岩壁出现在晴歌面前。有十几个僵尸在岩壁前列队做操，此刻听到脚步声，齐齐停了下来，扭头看着晴歌他们一步步接近。 　　晴歌的模样完全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如同先前两只僵尸一样，跪了下来，冲着晴歌完成了某种简单却庄重的行礼仪式。 　　看多了美式恐怖片，晴歌以为自己的心脏应该早就杠杠滴坚/挺成了女汉纸。但是，这世上有人的自我介绍是“体育运动仅限看”，可见叶公好龙不是个例。 　　晴歌默默把头扭到一边，避开了眼前一片惨不忍睹的僵尸面孔。 　　再次可以感谢“幸好”的是……僵尸们虽然长得不好看，可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存在让他们可以维持某种“人”的一面。他们动作虽然迟缓，但严谨有序。不为人，不为妖，为常伦不容，依然无法改变这种秩序。 　　晴歌重新把头摆正，如同先前那般，一只胳膊伸出，往上抬了抬，说了句：“免礼。” 　　“噗——” 　　艾玛僵尸会笑？ 　　晴歌目光逡巡，终于在离僵尸很近的一块岩石上看到了一个小孩。他穿着很鲜艳华贵的衣服，一如晴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但他个子太小，先前被站着的僵尸挡住了，此刻僵尸们都跪了下来，晴歌才能注意到他。 　　“你好啊。”小孩从岩石上跳了下来，穿过僵尸队伍，走到晴歌面前。 　　“你好啊……好久不见。”晴歌嘴角抽搐。 　　“距上次见面，如今已一月有余了。” 小孩歪了歪头，“这些天里，我想了想，觉得你除了是顾兮，不会是旁人了。” 　　晴歌的嘴角抽搐得更加厉害，“别这样……我真不是顾兮大大……” 　　小孩却认真解释道“顾兮的确有一位感情较好的侍女，但在顾兮死的时候，那位侍女远在千里之外，后来也未曾听说殉生之事。因而，这满山的僵尸中，唯一的女子只可能是……顾兮。” 　　晴歌汗线。僵尸是什么品种还值得专门研究咩？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收藏求评论！ 　　☆、018 再遇小□□ 　　小孩又说：“顾兮，我在找你。” 　　晴歌站在他的面前，没有说话。四周的僵尸很自觉地走到十米外活动。密林之上，隐约包裹着一层瘴气圈，丝丝阳光都渗不透。 　　晴歌开口问：“你也是僵尸？” 　　“不是。” 　　“那你是怎么穿过瘴气林的？” 　　“我有这个。”小孩举起手，露出一个小巧的桃木瓶，瓶身有雕花，极为精致。“百毒不侵。” 　　晴歌“哦”了一声，一瞬间担忧又浮上了心头。随便一个小孩带着一个桃木做的小瓶子就能自由出入瘴气林，那管家道长能够进来的可能太大了，或许仅仅是什么时候找到这里的问题。 　　“不用担心，这里是禁地，不会有人闯进来的。” 　　晴歌明白“禁地”的意思，当初容以薇跟她八卦毓麟山的时候就提到过，因为担心僵尸的存在伤害到附近居民，官方早在一百年前就下了禁令，不得靠近这片区域。 　　僵尸一直是民间故事中一种比较玄乎的存在，一般只有盗墓的人才见过，不过见过的也差不多死了……当然，张小哥除外，他活得比僵尸久。真要有人好奇想进来看看僵尸长啥样，那他得首先保证自己是张小哥，其次得保证有办法穿过瘴气林。 　　晴歌不知道管家道长有没有张小哥的能力，但毫不怀疑有穿过瘴气林的能力。 　　她扭头撞墙。 　　小孩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晴歌想了想，还是把在江慕白家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只是把大家的诡异年龄和记忆点略掉了，她还是挺爱护未来花朵的。 　　她也没指望眼前这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孩能给自己什么实质性建议，只是单纯想发泄一下。秦向之不是很好的发泄对象，因为他忠犬属性太强烈，晴歌要真抱怨什么，估计他除了自责就是表心迹……晴歌表示对他的感情很感动，但她暂时不打算接受，敬谢不敏。大白可以，但是大白被她亲自交给了秦向之…… 　　晴歌默默看了眼前的小孩一眼，把他当做了大白…… 　　小孩若有所思，看着晴歌。 　　那种眼神不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的，晴歌被盯得心里发毛，佯装发怒：“看什么看啊，没看过集女主和炮灰于一身的狗血四角恋啊。” 　　“顾兮……” 　　“我不叫顾兮！”晴歌抓狂，“我叫赵晴歌！” 　　小孩的眼睛里有笑容弥散开来，“嗯，晴歌，你可以叫我□□。” 　　小孩的气场太过强大，晴歌竟然有被震慑到的感觉。换作江贺的话，晴歌可能就比较能够安然地接受被这种淡定腹黑的气场碾压的感觉，但是眼前的小孩才十一二岁啊。晴歌觉得自己好歹活了二十多年，怎么能连个小孩都不如？ 　　于是，她带着恶意报复的心情，说了句：“哦~小□□~” 　　□□：“……” 　　这智商……没救了…… 　　自此，□□算是收留了晴歌。 　　□□住的也是山洞，而且……比晴歌之前住的要大气豪华得太多。晴歌看了一眼之后简直要哭了，里面美得简直媲美喀斯特地貌啊。人比人气死人，僵尸比僵尸竟然也如此不平等。 　　山洞中空，巍峨犹如殿堂，有地下河从一侧川流而过，河中间有各种颜色的石块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光芒折射向四周石壁，映得一片流光溢彩，富丽堂皇。 　　晴歌蹲下身，从水中捞起一块石头看了看，诧异惊呼：“是玉！” 　　□□在她旁边淡淡道：“毓麟山脉形成天然屏障保护瑟海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瑟海城历任城主都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凡山中矿物都禁止肆意开采。” 　　晴歌默默汗线：“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这么告诫我……” 　　□□看了她手中的原石一眼，“这条河的源头在地面，很多东西都是从上面冲刷来的，包括这些山水料……你的天山神玉可是传说中的仙家之物，世上最珍贵的玉种，嗯，千万别告诉别人你摔过天山神玉，会被追杀的。” 　　晴歌：“……别这样。”果然不该讲故事。 　　□□带着晴歌把整个山洞逛了半圈，偶尔会遇见两三只僵尸，乖巧地站在一边，浑浊的眼睛盯着二人。 　　晴歌虽然也是僵尸，但被僵尸这么盯着看，心里还是忍不住毛毛的。□□却似乎很喜欢这些僵尸们，看着他们的时候表达带着信任和亲切，甚至还走近僵尸，把他们身上沾了泥土的地方拍打干净。 　　晴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些僵尸都是你家的？” 　　“你家的。” 　　“……”好想咬死这个小屁孩哦。 　　□□认真说道：“这些僵尸的确都是你家的，他们也都认得你，所以才会刚见面的时候就对你那么恭敬……换了普通人，连能不能活着可都说不定哦。” 　　晴歌和□□虽然年龄差在十岁以上，但是“一见如故”可以非常贴切地形容二人的关系，总之俩人各种斗嘴一点也不嫌突兀。 　　□□从一开始就知道晴歌是顾兮，而且他也说了要找顾兮，但他只提了一次，而且从善如流地以“晴歌”称呼，这让晴歌对他非常有好感。 　　□□遥指山后，说道：“那里，还有三千僵尸沉睡。” 　　晴歌面露惊讶：“一共有多少？” 　　“三千三百五十六名。”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用一种心理医生看精神病患者的怜悯目光看着晴歌：“我若说了，你会咬死我的。” 　　晴歌：“我现在就想咬死你。” 　　□□脑袋一歪，胳膊一抬，伸到晴歌面前。 　　“……”晴歌扭头，走了。 　　当晚，晴歌失眠了。 　　三千三百五十六名僵尸，曾经都是因为顾兮而死的吗？ 　　人死后变成僵尸，原因有很多种。气候、环境、陪葬品的化学效果……都可能让人变成僵尸。晴歌努力回想过去看到的一些科学方面的描述，但最后渐渐涌上心头的，竟然是那句：集天地怨气而生。 　　江慕白跟秦向之的对话里有一段，是江慕白说，顾兮可能并不愿意复活。如果这些僵尸真的是因为顾兮的话……那么，晴歌能够理解江慕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顾兮的重生命运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可以选择努力奋斗去开启新的人生格局，但顾兮不行。三千三百五十六名无所归依的灵魂等待她的救赎，江慕白和秦向之的执念需要她去化解……还有□□，他找顾兮又是为了何事？ 　　晴歌的周身泛起莹白的点点光芒，犹如萤火虫般飞舞着。她看着黑夜中的荧光，心头涌起一种令人失措的孤独，忽然便想念起了江贺。 　　要是江贺在身边就好了。她闭上眼，眼泪顺着睫毛流了出来。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晴歌被四周混乱的声音弄醒了。 　　□□镇定地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手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一手指挥着面前的几位僵尸。僵尸得令，俱是行动迅捷地离开。 　　晴歌连忙坐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僵尸进来，把一个模型一样的东西送到□□面前。□□直接拿到晴歌面前，说道：“有人做了这种机关鸟，往这里投下炸药，想要炸死僵尸。” 　　“只是想炸死僵尸？” 　　□□抿着嘴看她，没有说话。 　　机关鸟做得并不是特别精巧，甚至鸟的样子都不是很清晰，只是设计非常精巧，对飞行有利的地方设计得分毫不差。 　　晴歌的第一反应是江慕白，但推敲了一下又觉得说不通。江慕白肯定一直知道她的存在，在秦向之找到自己之前，江慕白就可以用任何一种办法来找到自己。可他没有。秦向之说，他是忌惮僵尸。那么现在这些想要灭掉僵尸的，会是谁？晴歌再次看向□□。 　　□□没有理睬晴歌的目光，依旧向僵尸们传达转移阵地和应对机关鸟的命令。半晌，他回视晴歌，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漠然。 　　“他们要杀的是我。” 　　晴歌心头一震。 　　□□已经站起来，小小的个子，却将腰挺得笔直，仿佛恨不得立刻长成参天大树一般。 　　充满倔强的声音在山洞内响起：“大忈已经三百多年，沉疴积压，每一个角落都能翻出毛病。但那群老不死的不思变革，不求新政，只想着自己的利益。我要削他们的官，他们就一齐坐在启凤门前向我抗议，说我是年幼无知不懂进退！我退一步，他们就进一步，甚至敢让派人在我的御膳里下毒！要不是我逃出来，现今怕是连尸首都不知在何处！” 　　他回头看向晴歌：“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躲在这深山老林中与一群僵尸为伍吗？因为——这些僵尸虽然面无全非，但比起那群面目可憎的自私自利的老家伙们，他们实在是太可爱了！” 　　晴歌的呼吸一窒。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小的孤独的孩子，竟然就是大忈如今的掌权者。 　　“你在这里有多久了？”晴歌的声音有些颤抖。若没有记错，当初在花灯节之夜初遇江慕白的时候，就听江慕白说过，大忈的皇帝失踪太久，周边的国家也得到了消息，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从离开皇宫那日至今，已经六十三天了。” 　　“你竟然离家出走两个月？！”晴歌惊呼出声。□□口中的那帮老家伙们纵然有天大的过错，但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身为皇者，竟然弃自己的国家不顾，不声不响一个人跑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果然是年幼无知。 　　□□抛过来一个白眼，一脸“就知道你不能体会中二少年的心情”的委屈表情。 　　晴歌头皮发麻，要是□□一个不开心，把她丢出去喂机关鸟了怎么办？她走到□□面前，周身散发出的萤火在黑暗中愈加显盛，隐约照耀着二人的脸庞。 　　晴歌伸出手，牵起他始终攥得紧紧的小拳头，心弦一动，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瞬间绽放。 　　她想她明白了□□要找顾兮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一下文案代码，求收藏求评论啦~拍砖也不要紧，这是一位求进步的作者←_← 　　☆、019 尊拜天子师 　　“瑟海城并不是大忈的领土，你贸然闯进来，若是被人谋害，挑起的不仅仅是两国之间的争端，更可能让大忈从此易主。连城，你明白否？” 　　顾兮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无与伦比的安静。□□抬头看了她一眼。 　　“可是，瑟海城是你的封地……若你没有嫁给江小公子，而是嫁给了当时的太子，瑟海如今的地位恐怕仅次于帝都了。” 　　“可我终是没有嫁给他。” 　　□□低下了头，声音闷闷的：“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当年，你明知道有人算计你，为什么还要入局？还有……明知道当时的太子性格恶劣，为什么还……那样做？” 　　“有人算计我？太子性格恶劣？”顾兮冷哼一声，“史书里这么写的？那史官是我否，怎知我心中所思否？” 　　□□哑然：“可是……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你应该知道，我十二岁受封，有了大忈给的郡主头衔，但在那之前，我首先是一名军人。我自小生长于军中，五岁便能杀敌，十岁时被风临部的人抓住，当夜设计杀死他们的头领，带着头领的脑袋逃了回来。军人所要担当的是忠勇，宣誓绝对的效忠，而不是去评价别人的性格是否恶劣，抑或把刀插在自己的族人身上。” 　　“可是他们……把刀插在了你的身上。” 　　顾兮沉默了一会儿，问：“所以你是否因此觉得他们就是坏人？” 　　“当然。”□□的声音格外响亮，“在国家危难之际，不团结起来共御外辱，反而欺上瞒下，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简直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顾兮淡淡道：“□□，这是人性的一部分，不会因为国家即将灭亡而被从人性里洗涤干净。所以，你永远都没办法消除它们。” 　　“怎么没有办法！只要严惩，哪个不乖乖就范，听话得跟条狗一样？” 　　“那么你自己呢，□□？”顾兮看着他，“你听话吗？帝都的那些人不过是要求你不动他们的地位利益，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要挟，你想过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吗？你和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为什么不听他们的话？” 　　□□一怔，“你……你要我体恤他们？你想为他们辩解？”说着，委屈已经涌上了眼睛里，他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不是。我不是要你去体恤他们，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目光局限在改变他们这一点上。我说了，那些所有你唾弃的行为都是发自人的天性，以你一人之力，不管是借助法家严酷的刑罚还是儒家仁者的教化，都没有办法百分百改变这种天性，反而会因为‘过度’的问题，在某个时候激发病变，从而造成没有办法挽救的结局。你读的史书多，应该能够找到这方面的例子，个人悲剧或者王朝悲剧，早就一笔笔写在你面前了。 　　“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完美，作为帝王，追求的也不该是完美，而是平衡。你之所以恨那些人，是因为那些人欺瞒了你，甚至暗自还侵占了你的财产和权力，欺负了你的子民。你恨，想要替自己、替百姓讨要一个公平，但我要告诉你，这世上是没有公平的。即便是几百年之后的时代，也依然不存在公平。”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喃喃。 　　顾兮的目光投向了黑暗中的远方：“公平尺度下形成的完美是滋生恶果的绝佳温床，不思进取好吃懒做，却偏偏垂涎‘公平’，以弱者的身份去强取豪夺……你且记住，你和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不一样，你不代表弱者，不代表贫困，你是帝王，代表等级，代表法度，代表一个社会的稳定与和平，你的心中应该是一座天平，它不偏向于任何一种人群，它应当永远保持平衡，维系这个天下的稳定。” 　　“天平……稳定……”□□看着她，表情有一些迷惘。 　　“你恨的那些人欺压百姓，利用封主的身份大量侵占百姓的土地，这样的现象已经存在有几十年了，你父亲在位时便存在，你以为他是不知道吗？他把这个难题留给你，不是为了让你给百姓公平，而是想要你给社会稳定……越来越多的百姓土地被侵占，耕者无其田，便会成为流民，激发社会不安定因素，他们需要的是土地。” 　　“我就是想把土地还给他们！” 　　“那些已经归为封主名下的土地，你想抢夺回来给百姓们，可否想过封主会怎么反抗？” 　　“他们……他们用机关鸟来杀我……” 　　“是啊。比起流民可能引发的暴/乱，这些王公贵族的反击可能是直接在朝夕间要了你的命，再去找一个听话的人继位为帝王。你觉得，这样的结局，对你公平吗？” 　　□□的眼睛里蒙上一层荫翳，他陷入了沉思。 　　“拥有孤胆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但他们不值得效仿。遇到每一个待解决的问题时，千万记得，不要放大矛盾争端，更加不能意气用事，而是要去思考解决的办法。□□，你继位时年纪小，恐怕你的父皇没有教过你太久的帝王术，你登基至今，能够看得到各方沉疴积病已经是天赋所赐，但仍缺耐心和心计。帝都的那些人，你可以恨，可以怀疑，但不要写在脸上，他们的年纪是你的几轮十几轮，斗狠你是斗不过的。唔，有一个人你可以信，甚至拜为天子师都可以——白家的，白霜年。” 　　“那个酒鬼？！”□□一脸的不置可否。 　　“唔，刚刚我忘了一句话——不要以貌取人。我拜大将军的时候，秦向之的脸色可是跟你一样一样的，最后他的命还不是我救的？那个白霜年，除了爱喝酒之外，可没别的什么毛病。” 　　“顾兮，我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当初，你守护大忈江山的时候，是否也知道身后保护的那些人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硕鼠，但你仍然坚持着心中的忠义，战死沙场？” 　　“□□啊，我们的身后不仅仅有硕鼠，还有温顺了一辈子的兔子、山羊、黄牛，还有和我们一样希望这个国家兴盛泰和的人们……你可以恨硕鼠们，但你不能因此放弃山羊黄牛们。用你的理智，而不是情感，去平衡你心中的天平吧。只有这样，你才会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选择决断。” 　　“顾兮……你有遗憾吗？我可以替你去实现什么吗？” 　　薄薄的曦光将女子的面容映衬得格外柔和，她轻轻微笑起来：“原本，我是有遗憾的……可是，现在我没有了……□□，你若想为我做些什么，那么请你，治理好大忈的江山……我不想向之在死的那一刻都在后悔当初的抉择。” 　　□□也笑了起来：“好的，□□明白了。” 　　顾兮看了一眼洞外，曦光已经将天色染白，机关鸟投放的炸药发出的声音也已经散去，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你要走了吗？还会再出现吗？” 　　她伸手捏了捏□□的脸颊：“真是聪明的孩子……□□，大忈的江山交给你，我非常放心。再见了，小连城。” 　　□□恭敬地向着顾兮行礼，然后迈步走了出去，去看外面的情况。 　　顾兮闭上眼，合衣睡去。 　　这一次，萤火的光芒没有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消散，反而在洞中越积越多，点点散落在空中，犹如花灯之夜璀璨夺目的花灯一般。 　　晴歌掐了自己一下，然后睁开了眼。萤火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动作一般，如风拂一般散开一圈涟漪，齐齐向着洞外飞去，直至最后两三点萤光，在越来越盛的阳光之中化为灰烬。 　　黎明前的那段对话，晴歌听得一清二楚。那是她的身体，但从那个身体里发出的一字一句全然不是她心中所想。她以为是梦，可怎么也掐不醒自己，只能绝望地听着，脑中所想的全是……原来顾兮还在。 　　顾兮，从她的语调就能听出来，她是和晴歌自己完全不同的一个人。而她说的那些内容，有一部分是晴歌不怎么能接受的内容。 　　□□是很聪明的孩子，点到为止即可。顾兮说的那些，晴歌不知道他会怎么理解消化，她有些担心，□□会误入歧途。这个孩子已经被逼到躲到深山老林里与僵尸为伍，还会因为三言两语就轻易变成另外一种人吗？ 　　晴歌翻了个身，爬了起来。 　　她走了出去。外面一地狼藉，有几具僵尸已经被空投的炸药炸得四分五裂，手脚四散，但头和身子相连的部分还能动，在地上缓慢爬行着。四肢健全的僵尸从躲避的地方出来，小心翼翼地把同类的身体放在一起。还有一地的机关鸟残骸，是昨夜□□布下的阵局打落的。 　　晴歌暗暗心焦，若□□没有打落这些机关鸟，可能那些人还不知道他的坐标，如今目标明确，怕已经在开始准备下一轮攻击了。 　　□□却从一侧山洞里出来，手上捧着什么，向着晴歌走来，后面还跟着两队八人僵尸，都拾掇得比较齐整，步伐整齐划一。 　　晴歌看清了□□手上捧的东西，嘴角开始抽搐。不会顾兮教训了他一晚后，他就跟小说电视剧里的那些花花皇帝一样想把顾兮当红颜知己娶了吧……妈呀，顾兮走得可真及时，可是现在我要怎么办？ 　　晴歌一脸的如临大敌，差点就从地上捡起一对机关鸟的翅膀插上去飞走了。□□却是走到她的面前，将手中的茶盏、茶壶、香插和香烛一一摆放好，然后撩起下摆，冲着晴歌跪下。 　　晴歌眉毛一跳。求婚？ 　　□□冲着晴歌连拜三拜，额头上沾了一点泥尘，他并没有管，而是捧起注满清泉的茶盏，举到晴歌的面前，以毕恭毕敬的声音说道：“恩师。” 　　“……”晴歌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内心的OS开启刷屏模式：妈呀所以说我根本就不是什么顾兮好吗！人家那觉悟，我坐着火箭都赶不上好吗！一个拜师仪式也能被我想得那么猥琐我绝对是没脸再活着的！你们别拦着啊我要去整容！跟顾兮长得太像忽然特亚历山大啊嘤嘤……此处略去五千字。 　　“恩师今日所教，弟子拜受。今后，弟子当以大忈江山为己任，无私欲，无偏激之举，但求国泰民安，四方来朝。” 　　看着□□那张认真的小脸，晴歌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打击他：“……我不是顾兮。” 　　□□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发完誓之后又是一通跪拜，然后才站起来，最后完成了仪式，终于抬头盯着晴歌真诚的双眼……然后，他翻了个白眼。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恩师，但是恩师很满意你……所以，我不拜你拜谁？” 　　晴歌：“……” 　　小屁孩，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新章一天都没吐出来……wap倒是不抽的样子 求收藏求评论_(:з」∠)_ 　　☆、020 美好的假象 　　一部分僵尸的死亡造成的后果就是，活着的一些僵尸变得非常暴躁，不受控制一般想要走出老林，去替自己的手足报仇。 　　□□有特别的沟通技巧，再加上晴歌天然的让他们听话的身份，这群僵尸好不容易停息了下来，却依然期待着报仇。血性这种东西，可能早就变成了他们意识的一部分，不管肉体变成什么模样都不会被磨灭。 　　□□将前因后果告诉了晴歌。 　　小皇帝是十一岁的时候登基的，现今十二岁。登基不算有史以来的最早，但绝对不晚，较为苦逼的是他的皇帝老爹资质一般，烂摊子还没整治好呢，突然就驾崩了，还没来得及把学来的那点治国之道传授给自己唯一的儿子。满朝臣子，忠心耿耿的不是没有，但都被压着，寻不到出头的机会。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通常被这么评价以及这么自我评价的，最后的下场都不太美妙。不幸中的万幸，咱们的小皇帝能够自强不息，哀忧劳惧危，五味俱有感悟，只是……尚缺解决办法而已。 　　这次趁着封主抢占土地的事情，小皇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来了个金蝉脱壳，然后打算作壁上观，想着局中人看不清局中棋，跳出局外应当能看清了。 　　但他到底道行浅，没想到“利益”二字能够这样使人蒙蔽心灵，不顾天下大势，连弑君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晴歌听了，掐指一算，唐朝289年，宋朝319年，明朝276年，清朝275年，东西两汉加起来也不过四百多年，眼下这大忈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的确很多矛盾已经到了激化的地步，小皇帝一着不慎，说不定就成了忈哀帝。 　　晴歌看向小皇帝的目光不禁带了些怜悯。 　　□□：“……” 　　一百年前，大忈也曾遭遇过国家存亡的大危机。但那时顾兮凭借出色的智谋和令人膜拜的英勇牺牲，拯救大忈于危难之际。连城在史书中看到了这一段，其中颇有语焉不详之处值得推敲，但总体来说，他对大忈历史至今唯一的一位女将军充满了个人崇拜之情，乃至隔着百年的时光之河依然念念不忘。 　　晴歌盯着眼前的脑残粉，特别不要脸地说道：“我没有顾兮十分之一的头脑，有的只有无耻和没下线。但是吧，我是一个爱国守法好青年，娈童什么的坚决不会干的。” 　　□□：“……” 　　哦，不要介意，□□无语完全是因为他没有听懂晴歌在讲什么。 　　□□双手一摊，整个人躺倒在地，颇有些忧郁地叹了口气：“我是知错了的。可是，比起反思自己的鲁莽，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怎么逃出去，顺利回到皇宫。” 　　晴歌戳了戳他粉嫩饱满的脸颊，“哎，小□□，你有没有想过，你躲在这里这么久，只见到过我一个人，那些人又是怎么能这么快就试探到你的位置的？” 　　□□扭头看了她一眼。 　　晴歌迅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啊我可不是不打自招，我是清白的！我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有时间去给别人通风报信。” 　　□□皱起眉，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说你第一次遇见江慕白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个纨绔？那纨绔是从宫里来的，对不对？” 　　“是啊。”晴歌点头，“我听他们提到过，叫什么小侯爷，名字却是不晓得的。” 　　“小侯爷……不是秦敏就是秦善了。不过他俩都是没什么脑子的人，就是想干这么周密的事也干不成。”□□在脑中理了一遍，迅速否定了二人谋害自己的可能性。 　　忽然，他眼眸一亮，想到了一个人。正巧晴歌也抬起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不置信。 　　“怎么，你也想到了？” 　　“我觉得……不太可能是他……”晴歌僵硬地摇了摇头，本来就沙哑的声音更是如簌簌落叶般一片一片缓慢飘落，“瑟海是有独立自治权的，一旦干涉了大忈的朝政……那就……不仅仅是内政问题了……” 　　□□却是轻轻勾起嘴角，“晴歌，算上这一次你的遭遇，江慕白对着自己的亲近之人已经下过两次杀手了。没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晴歌“腾”地从地上跳起来，远处的僵尸遥遥看向她。 　　“第一次他杀你，就是因为你阻扰了他夺取大忈江山。”连城继续说道，“那时你们已经成婚，你也答应他从此再也不见先太子殿下，可他还是杀了你……” 　　“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江慕白是谁。” 　　“他还有个名字，江逸，你听过吗？不过，那时他更出名的称呼是‘江小公子’。” 　　说到有把握的事，□□的底气明显非常足。他也站了起来，站在晴歌面前，堪堪到晴歌胸前的个子，却是那般的自信，即便是在这般落魄的境地里，眉宇间的气度依然无人能敌。那是天生的王者气度。 　　“那时候的事，你知道多少？”晴歌避开□□直视的目光，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淡定。但她知道，自己是无法镇定的。 　　如果，江逸杀了顾兮，江慕白想杀了自己，那么当初管家出手伤人的时候，是否也是江贺指使的？ 　　江逸、江慕白和江贺之间，必定有着无法用科学解释清楚的联系。如果他们的相似代表着他们的目的相同，那么，至今为止，晴歌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些柔情和温柔，是否仅仅代表着一个笑话而已？ 　　晴歌忽然很惧怕□□的回答，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连忙说道：“你先别说，我不想知道了。”她大步走了出去，穿过站得笔直的僵尸队伍，一直走到了瘴气弥漫的丛林之中。 　　□□站在洞口，看着远去的晴歌，目光闪烁。 　　晴歌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如海浪般翻滚着的是记忆中的江贺。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江贺的缘分简直是自己走的一场狗屎运。那时候她也开玩笑，说人帅多金性格好也不一定就是十全十美了，说不定就眼瞎了呢。然后一帮酒肉朋友就闹着说：“我宁愿要瞎的啊赵晴歌你快把你家江贺让给我！” 　　这些话传到了江贺的耳里，他也不恼。晴歌很少见到江贺发火，他永远都那么如沐春风气定神闲，除非晴歌偶尔忘了吃药就是想作一作，江贺就皱着眉看她。她被看得脸红了，死也不想坦白认错，就会特别不要脸地说：“怎么了怎么了我连作一作的权利都没有了那我还能算是女朋友么？”然后江贺就腹黑一笑，化身大尾巴狼，一切烟消云散。 　　如果这些美好的回忆都是假象…… 　　晴歌忽然便再也没力气去想下去，蹲下身子，抱着头无声哭泣。 　　变故便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不知何处的枝桠一声断裂，晴歌尚没有反应，一只大手已经搭在了她的后脖颈上，接着便是大力一提，晴歌被迫抬起头，泪光婆娑之中，她看到瘴气之中，秦向之快速奔来的身影。 　　“放开她！” 　　秦向之的身上黏了很多黄符，大多烧到一半，星星点点的火光接触到四周的瘴气时发出一丝丝的蓝色星火，跳跃着落到半空之中，化作一缕白烟。 　　阿一的声音从晴歌的耳后传来：“先太子殿下，恕阿一不能从命。阿一一定要将小姐带回公子身边。” 　　秦向之提剑拦于胸前，道：“阿一，我念着同门之谊，一直不曾对你下杀手，这一次莫怪我不客气了。” 　　“先太子殿下，阿一早已被逐出师门。”语毕，四周的草木枯枝忽然哗啦作响，似有一双手将它们猛然折断，脱离原先生长的地方，直直撞向秦向之所在的地方。 　　“小心！”有瘴气弥漫，秦向之可能没办法及时察觉，晴歌连忙叫了一声。目光所及之处，只见秦向之所在的地方忽然耀起一道火光，飞奔而去的枯枝在瞬间燃烧起来，落地成灰。秦向之的身影隐隐然立在原地。 　　晴歌顿时松了口气。 　　阿一特别老实地说道：“小姐，你的夫君是公子，此时你应该担心的是公子，而不是先太子殿下。” 　　晴歌：“……” 　　“兮、晴歌，你是在担心我吗？”秦向之向前走了几步，瘴气之中，面容的轮廓更加清晰地呈现在晴歌的面前。“兮、晴歌，我没事。只是，我找了你好久，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却发现了江慕白的人也在附近。” 　　“我没事。”晴歌原本情绪就比较低落，有种刚刚被挚爱之人背叛的感觉，因此相对的就对秦向之充满了愧疚，毕竟这个人是一直在为她着想着的。 　　秦向之郑重地点了点头：“兮、晴歌，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晴歌也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的一种信任。 　　就在秦向之和阿一对峙之际，另有一小队人马绕过他们，向着晴歌来时的方向摸索而去。 　　那里，正是小皇帝□□带着僵尸队伍驻扎的地方。 　　弥漫着瘴气的丛林上空，此刻聚拢着一层漆黑的乌云，一场撼天动地的雷雨即将滚滚而落。 作者有话要说：　　回头看，我自己也觉得情节推进有点慢，虽然自己给的理由是女主初来乍到需要转兜兜那么几下…… 我有点存稿，看到这一章的时候本文已经7W字了，后面几天的存稿也都放上来了，（依旧是每天8点掉落）8W字的时候剧情会有转折。以后，我尽量维稳不犹豫，在自己的想法之上注重情节推进的节奏。 关于本文的名字……挠头，有两个很正剧风的名字，觉得不合适，所以也就想了一下而已，没再考虑。 下一本的名字也想好了，也是有点小白的名字呢……我是不是要设定个脑残的角色来转移大家对文名的注意力？（喂！ ↑以上开玩笑，我会对我的文百分百负责的。 长篇基本没什么经验，摸索着进步吧。反正不会坑掉这篇的，我很喜欢XD 最后……继续求收藏求评论_(:з」∠)_ 　　☆、021 乍现的杀机 　　晴歌隐隐发觉了异样，但又说不出来，眼前正上演着惊心动魄的打斗场面，她无暇分心去思考哪里不对劲。 　　晴歌被秦向之紧紧护在身后，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各种斗法发出的声响，四周草木尘泥翻飞不休，蒙住了视线。 　　忽而，阿一手中的长剑发出一道金光，以摧枯拉朽之势奔向晴歌二人，金光刮过，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小心——”晴歌忍不住叫出声。 　　秦向之闪身一个格挡，火光四溅，锋利的剑竟然在瞬间被融化，“兹啦”一声，秦向之的手上竟然冒出一股焦灼的灰烟。接着，秦向之整个人身子一软，“噗啦——”，竟然瞬间消失了。 　　而他站立的地方，正悠悠飘下几枚燃烧着的黄符。 　　麻、麻蛋……晴歌无力吐槽了。怪不得觉得不对劲呢，她被秦向之护在身后，自然触碰到秦向之的身子，触感比较奇怪，却原来压根儿就不是人啊。 　　晴歌自觉是个废柴，哪怕顾兮是曾经被上帝亲手造出来的金手指女主，那也只是顾兮的能力而已，除非还跟那天引导小□□一样，顾兮突然就跑出来吧啦吧啦说了一通让晴歌理解不能的话，否则今天……必死无疑了。 　　烟尘弥散，晴歌看着不远处的管家道长，欲哭无泪，只能寻思着不行便跑吧，反正跑到现在大家不习惯也得习惯了她的这个唯一外挂技能。 　　她还不知道，除了金手指前女主外，男主也是开了外挂的……管家道长一见那些四处飞舞的黄符，攻击的动作忽然便停了下来，怔怔看了两眼，不声不响地跪了下来，朝着东方叩了三下，然后起身，瞬间没了踪影。 　　晴歌：“……”闹、闹哪样？ 　　怕管家道长去而复返，晴歌不敢再停留，麻溜地向着□□的大本营奔去了。 　　还没靠近，晴歌便察觉了入侵者的踪影。 　　“要是道士就糟糕了！” 　　经验告诉晴歌，僵尸怕糯米怕黑驴蹄子怕道士，但问题是，这个经验跟她目前所遇到的现实情况是有矛盾之处的。先不讲其他的，若道士真的能降服僵尸的话，三千僵尸说多也不多，以瑟海城和大忈国的关系，江慕白难道连三千个道士都借不来？一人降服一个，完全是有可能的。 　　晴歌一时思虑不到这些，但眼前的景象也告诉她，入侵者不是道士。 　　前往山洞的一路上，已经躺了好几个人，皆是昏迷不醒，大抵是中了瘴气之毒。晴歌本来还对他们报以同情之心，但走到山洞附近的时候，见到那些被僵尸掐住脖子的人，顿时就觉得，先前那些体质弱的真是有福气，至少不需要更多的勇气去面对僵尸那张脸…… 　　晴歌看到不远处，□□黑着面孔站在那里，似乎正对着僵尸下达某种命令，面前的僵尸一步一顿地走到被抓住的那些人面前。 　　糟糕—— 　　猜到□□想干嘛，晴歌连忙叫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 　　□□抬眼看她，“你……散心是散到泥坑里了？” 　　“……”真想打死这个小屁孩啊。 　　晴歌胡乱拂了拂身上的泥土，指着被僵尸抓住的那群人，说道：“你要杀了他们？知道是什么人派来的吗？” 　　□□摇头，指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说道：“他们嘴里藏了毒，这两个已经自杀了。我让僵尸掐住他们的脖子，就是以防他们再服毒自尽的。他们虽然还没招认，但行事如此狠毒，我猜也不过那么几家……” 　　□□在那些人面前逡巡，口中慢慢吐出几个人名，都是离宫出走前带头以死相逼的那几位老臣。他盯着这些人的神态，不错过任何一丝变化。 　　“姜阁老告老还乡之后，左右丞相之位一直空缺。熹郡王最没野心，封地最近帝都，也经常到宫里来看望朕这个小侄儿，我失踪了，他肯定不会太晚知道。林虎大将军一直镇守大忈边关，功勋无数，为人较为跋扈，喜论资排辈，朕这样的黄口小儿，大抵不会合他的胃口。白崇浩做了殿前都指挥使之后，某次酒醉后手下放言，白崇浩会和某位开国皇帝一样，成就一代霸业……” 　　像是拿着一个名单在一个个念着名号佐以评价一般，□□的语调很缓慢，神色极其冷漠，仿佛说的那些人不是自己的股肱之臣，而是毫无干系的路人甲乙丙丁。 　　晴歌一个都不认识，自然听着也没感觉，心里最大的感触就是“古代的小屁孩果然早熟啊这淡定范儿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而另一边，那群被抓住的人早就神色大变，大概没料到小小年纪的傀儡皇帝竟然把朝中的一帮大臣看得如此通透。 　　□□把他们的神色一一收在眼底，抿着的唇在薄雾笼罩的阳光中呈现出一丝苍白。 　　若是露出杀掉那些人的心思，可能先死的是自己了，但如果不把他们制服，这个王朝迟早完蛋……忽然就想到了顾兮，于是□□抬头朝着晴歌的方向看了一眼。如果是顾兮遇到这样的事，她会怎么做呢？ 　　“怎么了？”晴歌对上他的目光，于是走了过来，抬手在他的额前试了试，“脸色好苍白，是感冒了吗？” 　　□□：“……” 　　“不是。只是看你——”□□偏过头，躲过晴歌的手，“——看你很天真的样子。” 　　晴歌的手还没有挪开，闻言，立刻变成九阴白骨爪，“啪”地落到□□的脖子上，微微掐住他的脖子，假装凶狠地说道：“信不信我掐死你再夺了你的江山？” 　　“再好不过了。”□□继续淡定状，“破皇位谁要坐谁坐去，只是到时候别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晴歌松了手，在他头上乱摸了一通。 　　□□的父亲，上一代大忈国君，死时不到三十岁，据说是被人毒死的，但至今没有查找到凶手。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晴歌早就听说过。 　　“这些人怎么办？放走然后跟踪找主谋？”晴歌低声问。 　　□□白了她一眼：“你声音本来就难听，压低之后更是难听死了。而且他们个个是高手，蚊子在十米外扑翅膀的声音都能听见的哎。” 　　晴歌：“……”果然不能对这小屁孩有任何温柔的想法。 　　□□道：“僵尸一事，一直只是瑟海之地的传闻，并没有什么人具体看见——当然，有据可载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官家执行禁山令的时候，并没有将真实情况说出来，大家都以为是保护山矿资源。因此，确切知道深山里有僵尸的，并没有几个人。在我来这里之前，我也是不信的。昨天的那些机关鸟，起初我以为是冲着僵尸来的，但看今天的情形，对方并不知道有僵尸存在，大概只以为我身边有护卫吧。” 　　“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摇了摇头：“名单里的人太多，具体是谁我无法确定。” 　　晴歌：“……真可怜。” 　　“这些人若是放了，僵尸的事一定会传出去。到时候引发的灾难难以预计，因此，我打算把他们先藏在山洞里。”□□冲着僵尸下达命令。僵尸们果然押着那些刺客进了山洞。 　　□□走到洞口，拿起地上一只完好的机关鸟，皱眉看了半天。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晴歌跟上去，耐心询问。 　　□□道：“边关条件艰苦，信鸽难以养活，所以通讯和侦查多用机关鸟。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林虎。但林虎此人虽然颇为自大，但也非常唾弃宵小之辈，这种刺杀手段也不会入眼。再加上，这些机关鸟做工太过粗糙，更像是临时赶制出来的……可能是刚刚得知了我的藏身之所，急着确定。所有的机关鸟都有去无回，第二天依然有胆子派人来刺杀，不是太自信就是太自大……朝中那帮老狐狸不太会干这种蠢事。” 　　“你知道是谁了？” 　　□□默默点了点头：“大概吧。” 　　“是谁？”晴歌的八卦之血开始沸腾了。 　　□□默默看了她一眼，迈步走进了山洞。 　　晴歌：“……” 　　难得有个不会杀自己又聊得来而且知道很多事情的同伴，晴歌还一直想着借此可以了解更多的事情，比如那个顾兮到底是谁曾经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是！这个年纪是自己一半的同伴，竟然是如此鄙视她的智商……晴歌快要抑郁而亡了。 　　晴歌快步跟了进去，却差点跟转身的□□撞到一起。□□身形灵巧地避开，一脸淡定地看着晴歌撞上了一侧的岩石。 　　□□：“刚才一直没问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跟谁打架了？” 　　晴歌默默站了起来。一直关心着谁要杀□□，都忘了管家道长找到这里的事情了。比起刺客什么的，明显道士对僵尸的杀伤力更大嘛。 　　晴歌一一说了，不忘交代秦向之突然消失不见的事。 　　□□听后，问了一些细节，接着便拊掌说道：“那位不是先太子殿下。” 　　“啊？”晴歌没有听懂。 　　□□伸手撩起晴歌的衣裳，长长的袖子被卷起来，露出贴满了黄符的内侧。他说道：“先太子殿下怕自己鞭长莫及，于是将自己的一部分灵力附在这些黄符上，待你有难的时候，这些黄符会随风化作他的模样，替你解围。” 　　“那为什么那个道士要朝着东方磕头？” 　　“纸符是仙家之术……他们同宗同源，自有他们的道理。” 　　听到“仙家”两个字，晴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看了她一眼，说道：“这里不能待了，我们换地方吧。”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不剧透地解释几点： 1、本文中的僵尸战斗力是比较凶悍的，虽然没直接写僵尸和刺客对峙的场面，但刺客的素质很高，照样轻松被僵尸给拿下了。这种设定是情节需要…… 2、小皇帝对顾兮的感情跟爱情无关哈，那是一种晚辈对长辈的崇拜之情…… 3、可能“僵尸”的设定很多人不能接受，私下已经被基友吐槽过了……本文的“僵尸”不会太刻意去刻画，脑补成《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的那种就可以了_(:з」∠)_ PS：哦这次PS不是要说求收藏求评论啊虽然我真心求……PS的是，上一章的作者有话说竟然出现了口口……嗯，被口口的两个字是：维/稳。预览的时候完全没口口嘛！！！ 　　☆、022 古墓壁上影 　　呈现在年轻道人面前的陵墓辉煌而壮丽。 　　刻着繁复麒麟纹的高大铜门上覆满了铜锈，绿意盎然的藤萝自上而下垂落，如同珠帘一般遮在铜门的上方。 　　推开铜门，随着光线映入眼帘的是两队齐整的石雕，马和人的姿态各异，但都矫健有力，忠诚的目光向着同一个方向——中间巨大的石砌陵墓。 　　年轻道人运掌，缓缓推开了陵墓前的墓门。幽暗之中，有长明灯的光火逸了出来。 　　光火跳跃，衬着中间的棺木如同一张大床，似乎正有人沉睡在里面。年轻道人仿佛是知道里面并没有沉睡着谁，只是盯着它看了两眼，接着便移开了目光。 　　长明灯猛然一个跳跃，光火在瞬间灭了之后又重新燃烧起来，石壁之上，一个狭长的影子正缓缓拉开，最终变成一个腰肢妖娆的人影。 　　光火恢复了寂静，缓慢燃烧着。在这样的寂静里，石壁上的人影扭动了一下腰肢。 　　“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寂静的空气中，响起一个甜腻的声音。伴随着这个声音的，是石壁上的人影微微屈膝，做了个请安的动作。 　　“青提。”秦向之念出了女子的名字。 　　“殿下是来救奴婢的吗？”青提的影子在石壁上转动了一下，优美的侧脸轮廓显现出来。 　　秦向之的目光避开这样的挑逗，重新落到中央的棺木上。 　　“青提，兮儿醒来了。” 　　妖娆的影子一怔，半晌响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太子殿下的情谊感天动地，那时候奴婢便相信，太子殿下一定能够让小姐复活的。” 　　“兮儿没有了从前的记忆，你出卖她的那些事，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影子转了一下身，似乎是面对着秦向之。 　　“殿下，你不会把那件事告诉小姐。那么，你要因此让奴婢做什么呢？” 　　“回到她的身边，保护她。” 　　青提似乎是笑了，身影一阵摇晃。“我的太子殿下，你让奴婢保护大忈唯一的女战神？” 　　“……现在的兮儿和从前不一样。她没有过去的记忆，也……不会武功了。” 　　“殿下不怕奴婢杀了小姐？” 　　“青提，你若还想杀兮儿，这一百年来就不会一直替兮儿守墓了。” 　　石墓里忽然安静了下来，长明灯静静燃烧着，石壁上的黑影团成了一团。 　　“殿下，奴婢不是在赎罪……”她轻轻说道，“奴婢不是崇高的人，会为了心爱的人做一切的事。奴婢没有得偿所愿，这让奴婢明白了错在哪里。是奴婢痴心妄想了，以为害了小姐就能得到……殿下。” 　　秦向之神色微怔，看着石壁上的黑影，沉默不语。 　　“奴婢心里一直嫉妒着小姐。是小姐教奴婢读书写字，懂得一些道理，但奴婢天资愚钝，生了爱之后就生了恨，走不出那条牛角巷子，不对小姐感恩，反而充满了嫉恨。奴婢是这样卑鄙的人，也知道殿下不稀罕，但奴婢的心永远都只会在殿下那里。殿下……只有在有小姐的地方，奴婢才能感受到殿下的情谊。奴婢知道那永远不会属于自己，奴婢……奴婢只是，想一直那般靠近着……就足够了。” 　　“青提我……”秦向之隐约觉得一丝歉意，尽管他其实不需要生出这样的感觉。 　　“殿下，你从这里带走小姐时，奴婢心里也很渴望殿下能带奴婢一起走。可奴婢已经……变成了这样。奴婢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你像捧着珍宝那样把小姐抱走。那个时候，奴婢以为是最后一次见殿下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陵墓的门被人再次打开。可这次进来的不是殿下，而是江小公子。江小公子已经不是当初的江小公子了，他已经忘记了奴婢，但他的身边还跟着阿一道长。阿一道长的剑可以刺穿人的影子，奴婢以为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殿下了。可是殿下忽然来了，还救下了奴婢。 　　“过去，奴婢一直想要放弃喜欢殿下，奴婢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忘不掉殿下。直到那一次，殿下耗了一半的修为救活了奴婢，没有让奴婢魂飞魄散。奴婢才明白……这样的殿下，奴婢可能永生永世都没办法放弃去喜欢的。 　　“等到奴婢有了能力，奴婢又知道了，殿下的修为原本是可以在那个时候救活小姐的。可是殿下救了奴婢，因此，让小姐醒来的时间又推迟了几十年。殿下，奴婢希望自己的这条命，最后的结局是魂飞魄散。否则……否则可能因为舍不得放弃喜欢殿下而拒绝进入轮回之道，堕入妖魔之地。” 　　“青提你……” 　　这不是秦向之印象中的青提。那时候，跟在顾兮身边的青提个子小巧，非常听话，没什么主见，一直纯良无害。若不是她自己说了出来，恐怕秦向之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她有着这样百转千回的心思。 　　青提笑了笑，“殿下，这样的青提……您还放心把她留在小姐身边吗？” 　　秦向之不善言辞，遑论争辩，一时无言，怔在当场。 　　忽而，他的眉毛拧到了一起，疼痛在四肢百骸间快速散开，他脚下站立不住，一个踉跄，及时用长剑撑住，才没有倒向地面。 　　“殿下——”青提叫出了声。 　　“不碍事。”语毕，秦向之忽然“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殿下！你怎么了？为什么青提感觉不到有人伤害殿下？” 　　秦向之伸出胳膊，用袖子擦了擦血迹。 　　“兮儿那边出事了……”他想了想，没有把自己用灵力保护兮儿的事告诉青提。 　　但兮儿和他相距这么远，青提怎会猜不到是怎么回事？果然，石壁上的影子动了动，似是俯身查看秦向之的情况。 　　“青提同意殿下的请求，只求殿下不再做这般伤害自己的事。殿下你答应了，青提便以死保护小姐的生命。” 　　“青提……我不需要你这样做……我只希望你能替我保护兮儿一段时间，我会好好答谢你的。” 　　接着，秦向之把江慕白要杀晴歌以救容以薇的事说了一遍。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何会出现一个和兮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容以薇。 　　“我始终想不明白，兮儿的魂魄是完整的，那么怎么会出现一个容以薇呢？容以薇虽然和兮儿非常像，但到底不是，即便她爱着江慕白，也改变不了江慕白的命运。江慕白又何必如此执着地……执着地要复活一个不是兮儿的兮儿。” 　　石壁上的影子动了动，似乎是在凝望着他，却一句话也没有宣之于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想不明白的，多说无益。 　　“殿下回到这里，就是为了让青提回到小姐身边吗？那殿下自己将要去哪里？” 　　“我想去找鲲鹏胆。”即便有了容以薇的声音，赵晴歌也没能恢复，秦向之别无他法，只能继续寻找传说中的鲲鹏胆。 　　“殿下……”青提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鲲鹏胆需要入海杀鲲鹏，然后从其身体内取出胆。鲲鹏有多难见先不提，杀鲲鹏又是怎样一件困难重重的事？她一直知道，秦向之可以为了顾兮做任何事，但总有些时候，秦向之愿意去做的事总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没有再说什么，石壁上的影子点了点头。 　　那影子越来越淡，最后竟然从石壁上消失了。长明灯的光火依然在闪烁跳跃着，映得地面一片幢幢，却像是忽然失去了生气，石墓之中终于变得死气沉沉。 　　知道青提是去找赵晴歌了，秦向之忽然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再也站立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的意识忽然变得模糊，眼前出现一百年的场面。那个时候，他刚刚放弃皇位，只身前往昆仑，寻找传说中的仙人。 　　这片土地，曾有仙人与凡人共生。但仙人们已经成为传说中的人物，创造大忈的帝王们据说有着仙人血统，但一直以来，秦向之只以为那是统治者的谎言。直到顾兮死去的那一刻，直到他千方百计想要复活顾兮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愿意去相信，大忈的帝王们是仙人的后裔。 　　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仙人，修得法术，救活顾兮。 　　他曾是太子，体内流淌着帝王之血。但他放弃了皇位，为了让大忈后继有人，释放了自己一半的天子之血，渡入皇弟的身体里，让皇弟登上了皇位。 　　如果想要背叛命运，选择去走自己想走的路，必然要做出很多很多的牺牲。这一百年来，一次又一次，他牺牲了那么多，只是为了顾兮能够醒来……能够睁开眼看一看她深爱的大忈江山。 　　鲜血从口中溢出，一只黄符从他的衣服里飞了出来，如飞蛾一般飞向长明灯。“噗啦”一声，黄符的一角燃烧了起来。黄符飞到他的面前，一点点地燃尽，最后剩下灰烬的时候，飞入了他的口中。 　　火焰的灼热在身体里“腾”地一下散开，豆大的汗珠沾了一脸。他撑着长剑，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迈开步伐，一步一步向着石墓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收藏求评论_(:з」∠)_ 　　☆、023 跳崖的僵尸 　　 　　“喂喂喂！你等等——” 　　晴歌追上□□，一脚插在他前进的路上，瞪着眼看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停下脚步，却是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 　　“我说，你不是要回去的么？这又是打算干嘛？”晴歌抬手，指着□□身后长串的僵尸队伍，分外无语。这小屁孩难道在宫里混不下去了，打算把僵尸们组建成亲卫军？ 　　“我说的是换地方，不是回宫。” 　　“喂！我说，虽然你年纪小，但是竟然做了皇帝，就该明白什么叫责任。你再不回去，宫里有人造反了怎么办？”晴歌说着，有点脸红。太义正言辞的三观不太符合她囧囧有神的形象，但是……小皇帝这样做实在是有点过分啊。 　　□□又开始翻白眼了。晴歌一巴掌落在他的头顶上，以暴制恶。 　　“这么帅的小脸蛋，要是因为翻白眼给翻成了三白眼，会严重影响后代质量的！” 　　□□：“……” 　　□□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跟晴歌解释一番：“我的行踪已经暴露，回宫的路上会遇到什么，我实在难以想象。我本来就是个傀儡皇帝，没了我并不会造成秩序的混乱，除非有人借此发难。但我没有死，因此发难的话，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宫里的那些都是一个比一个的人精，怎么会没这点思虑？眼下，我该做的，一是在背后找出想要杀了我的凶手，二则是安顿好这些僵尸们。”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僵尸队伍，“他们曾经也是大忈的子民，死后无法安眠，我这个做皇帝的……至少要给他们找一个安息的地方。” 　　□□这么一讲，晴歌顿时就知道自己错怪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立刻转移话题。 　　“哎，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顾兮的事？” 　　这个问题，从晴歌第一次听到“顾兮”这两个字后就一直存在了，奈何一直没办法问出口。她听秦向之和江慕白的对话，完全是稀里糊涂的，get到的几点如下： 　　①秦向之、江慕白和顾兮是青梅竹马； 　　②秦向之和江慕白都喜欢顾兮； 　　③顾兮有喜欢的人，按照秦向之的意思，顾兮喜欢的是江慕白，并且最后嫁给了江慕白； 　　④秦向之和江慕白都做了对不起顾兮的事，顾兮最后死了； 　　⑤顾兮貌似是名正言顺的瑟海城拥有者，估计是死后所有财产被江慕白继承走了，所以江慕白成了城主； 　　⑥顾兮曾经很强大，不管是武力值还是智力值都非常高，为大忈做过贡献。 　　虽然在这里遇见的所有人都一致认为晴歌就是顾兮，但晴歌一直没办法把顾兮带入自己。不仅仅是没有顾兮的记忆这一层面的原因，也因为……做为一个懒到家的人，晴歌怎么也没办法脑补自己的过去是个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因为她完全脑补不起来那样的画面。 　　“我了解的并不是很多……”□□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史官对你的评价还是不错的，毕竟那一年的大忈危在旦夕，若不是你的果断决定，现今早已没有了什么大忈了。只是，史官对你的私生活颇有微词……” 　　晴歌汗线。不用想也知道，若性转一下，顾兮是男的，秦向之和江慕白是女的，一男二女，颇有些英雄佳人的感觉，这种情况下，风评肯定不一样。 　　□□还在继续说，晴歌默默听着，终于大概了解了一下顾兮的身世。 　　顾兮原本是瑟海人，她爹也就是当时的瑟海城城主为了瑟海城的未来，决定抱住强大的邻国忈的大腿，所以把唯一的女儿，当时年仅五岁的顾兮送去了大忈，成了太子伴读。太子当时已经有了一个伴读，就是江慕白的前世江逸。 　　至于在未来十几年里，三个人之间是如何相爱相杀地互动的，非现场见证人的□□自然无法得知。但□□给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那就是：顾兮原本已经定了是秦向之的未婚妻，后来却主动要求嫁给江慕白。就是因为这个转折，让顾兮的名声一落千丈。 　　晴歌默默在心里唏嘘。 　　“顾兮嫁给了江慕白，转头却又去守护危在旦夕的大忈……我一直好奇这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是很八卦的事，小皇帝却是一脸的一本正经，“我查阅了当时很多的资料，没有查到真相，反而意外得到一本先太子的手札。先太子在手札里写了一些日常，就是那些日常里，我看到了和史书里完全不一样的顾兮。” 　　“是什么样的？” 　　□□皱了皱眉，仔细回想看过的内容，原本想开口回答，蓦然想起那个凌晨见到的顾兮，忽然便不想再说什么。 　　□□爬到领头僵尸的肩上，居高临下地给了晴歌一个眼神，颇为傲娇。 　　晴歌：“……” 　　晴歌很好奇□□会怎么安置这些僵尸，一路跟着□□。却见□□走到红楠木林，号召所有的僵尸们一起摘红楠果。 　　红楠果被码地整整齐齐地放在地上，□□又下令让僵尸们用枯藤编织篮筐。然后把红楠果放进去。一篮一篮，堆成了小山丘。 　　几百名僵尸一齐朝着□□和晴歌下跪行礼，然后挨个扛起一个篮子，往不远处的山崖走去。 　　唉唉唉—— 　　晴歌意识到不对,低头看□□，问：“你你你……你要他们跳崖？” 　　□□又用鄙视的目光斜看晴歌了，“虽然有瘴气林挡着，但指不定有不怕死的进来。只有这悬崖底下才是安全的，他们在下面可以安心过一段时间。等我有机会了，自然会再回来的。” 　　“那这些红楠果是什么意思？” 　　□□向看外星人一样看她：“红楠果是僵尸之果啊，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晴歌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耻。而且这玩意儿不是传说中的贡品么，怎么能叫这么邪恶的名字？ 　　□□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慢慢道：“瑟海原本是没有红楠果的，直到百年前，顾兮死后的第二年，忽然漫山遍野，长得许多许多……先太子殿下那年听说了，立刻抛下皇位赶来看了一眼，接着便立志不再做皇帝，说要把兮将军救活回来。这些红楠果，也是他让带去帝都的，后来就成了每年的例贡。” 　　晴歌：“……” 　　晴歌估计，那时候顾兮和手下们应该带着红楠果的，死后果肉腐烂，种子留下了，一不小心就长成参天大树了。 　　不远处，僵尸们在挨个儿排队跳崖，没剩几个了。晴歌一脸汗线若有所思，□□默默观察她的表情。没留意僵尸队伍的最后，一只僵尸忽然转身向着□□走来。 　　□□有些意外，刚想问有什么事，那僵尸走到他面前，却忽然箍住□□的两条胳膊，然后抱起□□，往前跑了几步，一起跳下了悬崖。 　　晴歌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跑，却在悬崖边急忙刹车，冲着云雾弥漫的山谷喊了几声□□的名字，于是满山谷都是“□□□□”的回音，衬得四周寂静得可怕。 　　□□和晴歌都没什么实际的城府，先前抓住杀手后问不出主谋，也就一直放在一边没再理会，不知怎么就让其中一位混进了僵尸群，而且竟然伪装僵尸成功了。 　　晴歌现在无比后悔，要是小皇帝就这么死了，她该怎么跟秦向之交代？ 　　先前秦向之就说过，他因为没做皇帝，自觉对不起大忈秦氏一族，因此对后面的几位皇帝极其关照……除了强迫他当皇帝这件事，其他任何的事他都会答应。 　　现在倒好，要是让秦向之知道他看着长大的小皇帝在晴歌面前被僵尸抱着一起跳崖了…… 　　晴歌想试着下去，但悬崖底下根本看不清楚什么，此时又是清晨，崖壁一片湿漉漉的分外滑溜，晴歌这么贸然下去，先不提能不能找到小皇帝，自己的命都可能……哎，不对！ 　　自己是僵尸啊！那些僵尸们跳下去没事，自己跳下去也应该没事的吧？ 　　可是跳崖这种事情……晴歌总是忍不住觉得，这有内心感觉苦逼的人才会选择跳崖吧，她就是重生在一具僵尸的身体里，她也没想过跳崖这种事的…… 　　晴歌深吸一口气，默默用“赵晴歌现在你是僵尸僵尸不怕跳崖的”来给自己洗脑，默念了几十遍，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双脚并齐起跳—— 　　“咕噜咕噜——噗通噗通——” 　　像是被什么扯住了一般，晴歌的身子一歪，人没下去，四周几块碎石倒是咕噜咕噜往悬崖滚去了。 　　晴歌欲哭无泪，这种事真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好吗！她丝毫不敢给自己犹豫的机会，果断再次起跳—— 　　“咔哒——” 　　脚踝闪了…… 　　晴歌不再是欲哭无泪，而是一脸的衰相，坐在悬崖边默默吐槽上帝。 　　她真的是很努力往下跳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像是有谁在后面拦住她，让她没办法跳崖。 　　但四周哪里有什么人嘛。 　　晴歌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低头看着自己身边浅浅的影子。大概是情绪低落，导致精神有些恍惚，晴歌感觉自己有两个影子叠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11号周一掉落。 　　☆、024 十岁杀一人 　　 　　晴歌很担心小皇帝。 　　□□只有十二岁，再怎么装得像个大人那也是小孩子，还是被刺客弄到悬崖底下的，晴歌一想起来就心焦不已。 　　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自然是从□□掉下去的地方跳下去，说不定就能掉到跟□□一样的位置。但是让晴歌比较抑郁的是，她根本没办法跳下去啊。 　　简单粗暴的方式没办法实现，晴歌只有用脑了。 　　她脱下薄薄的红绉纱外衣，捡起一块挺大的石头包进里面，留了长长的丝带流苏，然后估摸着□□跳崖的位置，把石头扔了下去。重量不同，肯定没办法落在同一位置，但晴歌想要确定一个大致范围，目前只能这么做了。 　　没有一切现代工具，晴歌努力记下四周的地形，推测崖底情况，然后把所有的可能记在心里。 　　深山里人迹罕至，晴歌想要走去崖底也没有问路的，估摸好地形后，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把一切交给命运。阿门。 　　麟首山，顾名思义，是毓麟山脉的最高山。僵尸和小皇帝跳崖的这一侧，像被一把刀劈过一样，特别陡峭。而在峭壁的另一侧，地势则格外蜿蜒，如同麒麟的脖颈，弯出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晴歌想从这一侧走到崖底，方位是一定不能弄错的。□□被这么拖下去，没死是万幸，但要是那个刺客补一刀，晴歌可就真没办法了。因此，她没敢胡乱来，认真带上脑袋，下山的时候一直在确定方位，以求一次性定位准确。 　　大中午的日头特别毒，但幸好僵尸体质阴寒，晴歌也就没有出现中暑现象。 　　也许老天是在表扬晴歌这次竟然带了智商来救人，没有让晴歌遭遇什么猛兽啊毒草啊，连迷路也没有，很顺利地找到了包着红绉纱的石头。 　　晴歌把石头扔了，红绉纱拿在手里，量开嗓子叫小皇帝的名字。 　　她挺怕遇见那个刺客的，但……好歹自己是只僵尸，连跳崖都不会碍事的僵尸哎！会怕个刺客？晴歌“嗯哼哼”地鼓足了勇气，一边估摸着方向找，一边喊叫着“□□”。 　　就在距离晴歌不远处的地方，一处杂草掩映的山洞内，一个人紧紧捂着□□的嘴，目光紧盯着晴歌的方向，一脸的防备。 　　□□将晴歌着急皱眉的样子看在了心底。那人捂得太用力，□□有些呼吸不畅，从鼻子间发出一声重重的哼声。 　　那人立刻低头，低声呵斥了一句：“不想死就别出声！” 　　□□没办法扭动脖子，斜眼看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声，“格木格灵。” 　　那人注视着晴歌的身影，笑道：“小皇帝竟然还记得格灵啊。” 　　格木格灵看起来二十岁左右，棱角分明的面孔带着很明显的异域特征，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狡黠和骄傲一览无余。他穿着瑟海的衣饰，并不显得突兀，唯独发式还是异族的那种，头发分成两股，各自在耳畔结成辫子，在头顶处汇成一股，再编成十几根细小的辫子，散落下来。 　　格木格灵嘴角动了动，向着晴歌的方向，问：“她就是顾兮？” 　　□□被缚住后，一直很镇定，此时忽然挣扎了一番，格木格灵立刻加大了力气，在他耳畔说道：“那晚你跟顾兮的对话，我全听见了，别抵赖。” 　　□□的心凉了半截。 　　他原本以为格木格灵是和那群刺客一伙的，可他跟顾兮谈话的那一次，是在刺客来之前。格木格灵是什么时候就来了的？又在僵尸队伍里伪装了多久？僵尸队伍里还有他的人吗？他的目的是什么？ 　　□□的目光变得闪烁起来，大脑快速思考着。格木格灵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见晴歌向着另一边搜寻去了，便笑出了声。 　　“小皇帝，你倒是越来越闷了。想问什么就问，格灵倒是不在意的。不过，你的命现在在格灵手里，最好老实点。” 　　格木格灵刚刚把手移开一点，□□立刻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目的。” 　　视线范围内已经不见了晴歌的身影，但格木格灵一个努嘴的动作，□□就明白了，是冲着顾兮而来的。 　　果然，格木格灵接着说道：“我原本是听说你离宫出走了的，所以寻过来，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啊，你们秦家那么捧秦向之也不是没道理呢，竟然真的把死人复活了。” 　　“既然你听到了那天的对话，应该知道我叫她赵晴歌而不是……顾兮。” 　　“小皇帝，你当格灵是傻瓜么？”格木格灵好笑地看着□□，“虽然我不太明白所谓的赵晴歌和顾兮之间的关系，但她们一定是同一个人，不然你也不会拜她为天子师，对不对？” 　　□□沉眸，不发一言。 　　格木格灵不喜欢看到□□这个样子，总觉得是在默默算计着什么。于是，他果断地揪住□□的脖子，逼迫他跟自己对视。 　　“小皇帝，我们做个交易。我放了你，你把顾兮给我吧。” 　　“想得美。”□□直接翻了个白眼。 　　“脾气真臭。”格木格灵甩了甩手，一脸的嫌弃。 　　格木格灵来自风临部，是风临部的二王子，在此之前和□□见过两次面。 　　一次是□□的父皇去世时，格木格灵代表风临部前来吊唁；另一次是格木格灵和大王子来恭贺□□登基。 　　格木格灵其实只比□□大五岁，但天生长得高大粗犷，面容上便看起来有点早熟。再加上他性格很开朗，不太喜欢□□那种傲娇的个性，两次见面都不怎么和谐，要不是旁边有人照应着，架都不知道打了几场了。 　　这次格木格灵独自行动，小皇帝落入自己手里，还不是横着死或者竖着死的问题？本来想着就暗爽的事，但因为顾兮的突然出现，让他改变了主意。 　　风临部和大忈的渊源，其中便有一个顾兮的缘故。 　　与大忈爱好自欺欺人粉饰太平的习惯不同，风临部的王族们很小的时候便被教导了很多历史事实，包括顾兮暗杀风临部首领时只有十岁。 　　十岁？大忈皇帝如今便是十二岁，身板连只小鹿都不如，更遑论杀人？格木格灵实在难以想象，一百年前，那个叫顾兮的小丫头是怎么杀了人高马大的风临部首领的。 　　风临部长辈教导，势力对峙之时，不管对方是女子还是幼童，都不可掉以轻心，便是因此而来。 　　格木格灵对这段历史充满了好奇，后来有幸前往大忈，见到当时年仅十岁的连城，和想象中的顾兮对比了一下，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就那样的小身板，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取人首级的？ 　　如果不是在□□登基那一年意外见到了秦向之，探得了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情，格木格灵恐怕也不会这么对顾兮上心。 　　格木格灵很有冲动，现在就跑出去跟顾兮较量一场，但他还是忍住了没动。顾兮曾经已经变成了僵尸，复活后又不似真正的人，言语举止充满了奇怪，格木格灵不敢轻举妄动。 　　眼看着顾兮在外面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这里，格木格灵立马再次捂住□□的嘴，另一只手牢牢拴住□□的身子，让他在自己怀里不能动弹。 　　他却在□□耳边低低地说道：“小皇帝，你说，你们这位女将军愿意用她自己来换你的命么？” 　　□□没有理会他，目光紧紧盯着晴歌的身影。 　　晴歌的嗓子本来就哑，叫了半天后已经无法发声，似是一脸的憔悴，手中拿了根捡来的枯枝，拨开四周没过头顶的草丛，专注地搜寻着。 　　□□的眼眶有点发热，轻轻动了一下，把头撇向了一边。 　　哪怕他是天下至尊，也从来没有人如师长亲友般这么关心过自己…… 　　□□的喉咙间发出一声哽咽。便是这时，晴歌忽然朝着山洞的方向看过来。 　　格木格灵控制□□的手掌一紧，□□吃痛，却再没办法发出声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格木格灵紧紧盯着晴歌，看着她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 　　这个山洞并不深，格木格灵带着□□躲在最里面的地方，外面除了掩映的杂草，还有猛兽皮毛、排泄物的痕迹，可能曾经是一些猛兽过冬的场所。 　　晴歌用枯枝拨开一片杂草，看到了地上野兽留下的痕迹，面色露出了胆怯和迟疑，冲着山洞里面叫了几声“□□”的名字，等了良久，没有回应，一脸失望地转过了身。 　　□□的眼眶还是热热的，此时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格木格灵逃过一劫，眼看着晴歌走远，忍不住咧开大嘴，“嘿！今天运气不错。” 　　□□忍住了继续哭的冲动，脑子一转，注意力转移，挣开格木格灵的大掌，一脸严肃地说道：“那些刺客不是你派来的……他们是来刺杀你的对不对？” 　　格木格灵不笑了，面色一凝，低头瞪着□□，似是很诧异□□能猜到这个。 　　□□继续说道：“但是那些机关鸟是你做的，对不对？你偷了林虎的机关鸟制作图纸，还偷了军队的火药。火药四金一两，那么贵的东西，被你偷走了这么多，林虎肯定很生气。所以，那些刺客应该是林虎派来杀你的。刺客不认识我，但他们听到了林虎的名字，猜到了我的身份，因此才那么诧异，是不是？” 　　火药刚刚面世不久，产量很少，用途也没有开拓，还是林虎力排众议，首先在军事上尝试。但到底太贵，军饷吃不起太多，所以那么几十斤，林虎宝贝得跟亲儿子似得。现在被偷了，能不追查到天涯海角么？ 　　格木格灵一脸惊讶地看着少年老成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哑巴了半天，终于发出一声感叹。 　　“小皇帝，我终于知道你这两年的营养补到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准时掉落~ 　　☆、025 再见江慕白 　　 　　如果晴歌知道她曾经再往前走几步，就能把小皇帝救出来，她肯定不会犹豫的。 　　然而彼时，晴歌面对的不仅仅是勇气的问题。晴歌转了那么一大圈，不仅没有看到小皇帝，连那些僵尸都没看到。 　　小皇帝没看到，是目标小的缘故。但是僵尸呢？那可是好几十的数量啊，怎么都应该能碰到一个的吧？ 　　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知道是自己低估了这个时空的奇幻性，晴歌有点心塞。她蹲在草丛里望天，烟云仿佛只手可触，在头顶袅绕而过，不留痕迹。 　　晴歌发呆了半晌，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低头，解开自己的衣裳，露出里面扎得满满的黄符。 　　□□说过，这些是秦向之留下来救命的东西。 　　她并不知道怎么使用它们，只是触摸着，一遍又一遍划过，指尖渐渐飞起流萤的身影，如蝴蝶般翩跹，离开晴歌，向着四周散去。几片符纸仿佛受到了召唤，翩然从晴歌的衣袖上离开，摇摇摆摆地跟在流萤身后。 　　流萤所过之处，闪着莹蓝的光芒，光芒落到了符纸的身上，忽然便跃出一簇簇璀璨的星火。星火向四周跳跃着，弯出一道道长长的弧线，落地的瞬间变成秦向之的模样。 　　一只，两只，三只……七只秦向之站在离晴歌不远的地方，呆呆地朝着晴歌望着。 　　晴歌：“……” 　　她快速地从地上站起来，冲着那七只秦向之说道：“秦向之，你们家离家出走的那个小皇帝失踪了，很有可能落在刺客手里……你们，能不能把他找回来？” 　　一只秦向之能说能动能表白，七只就……看他们呆呆的模样，感觉七只的智商加起来才等于一只…… 　　七只秦向之的身上不断有火星掉落，他们一齐点头，提剑分头寻找。晴歌的身后忽然掠出一道影子，薄得像风一样。 　　影子的速度很快，伸手在每一只的秦向之额前用力一点，七只秦向之先后发出“噗啦——”的声音，转眼变回了黄符，在半空中燃烧着，忽而星火熄灭，重新回到晴歌的衣袖中。 　　晴歌：“……” 　　烈日灼烧得青提一阵头晕，她迅速返回晴歌的影子中，喘着气，忍了好久才没真的下手去掐死晴歌。 　　黄符每用一次，秦向之的精力就消耗一次，犹如生死之劫。一共只有十八道黄符，之前已经用过一次，这一次，晴歌竟然一下子用了七只，这不是要置秦向之于死地么？ 　　青提瞪着晴歌的背影，提防她再做出什么脑残的事，心中却是分外难以接受这么白痴的女人会是自家那位天赋异禀的小姐。 　　其实，青提也有些错怪晴歌了。晴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错了一次之后便会变得谨慎，不敢乱来。 　　她没有看到青提，但见到黄符忽然消失，便也明白不合时宜。于是没有再来一次的想法，又鼓足勇气搜寻了一会儿。 　　她想起自己不敢进的几个山洞，想想自己是个僵尸还能怕什么呢，于是就挺了挺胸，终于进去了。但依然不见□□的踪影。 　　格木格灵早逮着机会转移阵地了。 　　他留下了一个字条，上面只写了“风临部”三个字。晴歌看到这个字条的时候，又是一阵心塞。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晴歌在为了寻找小皇帝而挠头搔耳之时，在茫茫的海面上，一艘已经破败的小船正摇摇晃晃地飘荡着，船中央躺着的人早已陷入昏迷当中，忽然浑身抽搐，四肢百骸间似被业火炽烈灼烧着，痛得他皱眉醒来。 　　“兮儿……”秦向之睁开眼，茫然看着四周，口中下意识呢喃那个名字。 　　浑身疼痛，他试图挣扎着坐起来，却感觉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颗表面凝着黄色胶状的物体。 　　鲲鹏胆。 　　他想了起来。自己深入大海之中，寻找传说中的鲲鹏，并将之屠杀，终于得到了对方的苦胆。只是自己也耗尽精神，晕死过去。 　　如果不是顾兮遭遇险境，燃起黄符，他也不会因此感应得到，从而于一片混沌之中醒来。 　　远处，鲲鹏的尸体在大海之中起起伏伏，向着未知的世界飘荡而去，会有什么归宿，秦向之已无所得知。 　　他咳出一口血，起身从一个药瓶里掏出丹药服下，然后把鲲鹏胆挤出汁装进里面。脱掉血迹斑斑的衣裳，扔进海里，只重新将丹药瓶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兮儿，今日之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晴歌蹲守在瑟海城城主府邸的大门外，已经半个时辰了。 　　据说，瑟海城城主江慕白因为痛失所爱，旧疾复发，如今闭门谢客，静心休养，整个瑟海城的居民都自发前往寺庙道观替城主大人祈福，愿城主大人早一日好起来…… 　　晴歌歪头，认真思考着如何才能见到江慕白。 　　晴歌从山崖底下爬出来之后，把那个纸条带着，逢人便问，问题是……山里面基本没人识字啊，好不容易到了容以薇带自己去烧香的那个庙，结果接待晴歌的小沙弥一看到纸条上的字，脸色就因愤怒而变得红彤彤一片，愤愤盯了晴歌一眼，道：“女施主再无妇德，也怎能不知风临蛮夷！” 　　那口气，再加上“蛮夷”二字，纵然晴歌什么也不懂，也猜到了大概，默默汗线，不是佛门中人不问红尘么，这小和尚竟然这么爱国呢。 　　小沙弥见晴歌的脸上毫无羞愧之色，正酝酿情绪打算继续说教，晴歌见这架势立刻转身就走。 　　在路上好不容易遇见了两个识字的书生，一见“风临部”三个字，脸比炭还黑，甚至其中一位以为晴歌是在公然挑衅众人的爱国热忱，打算扭送她去见官。幸好晴歌的外挂技能是跑得快…… 　　晴歌欲哭无泪，不敢再随便找人问了，思来想去，识字有脑（暂时存疑）自己能认识的，瑟海城内只剩下一位江慕白了。 　　因而，此时晴歌蹲守在城主大门前，真的完全是迫不得已……她是这么给自己找借口的。 　　她默默思考着自己偷溜进去的可能性。偌大的府邸里，晴歌谁都不怕，就怕一个人——管家道长阿一。 　　阿一的忠犬属性比秦向之还要强烈，如今江慕白身体抱恙，阿一十有八/九是寸步不离地照料——晴歌莫名想起记忆中，江贺生病后，寸步不离照料的大胡子管家。过去没有多想，此时才忽然意识到，彼时江贺的身边，除了自己，真的只剩下一位管家了。 　　晴歌坚决地把这种突然而来的情绪从脑海中挥去，甩了甩袖子，思索着摸进去的方法。 　　以晴歌现在能够腾跃的速度，根本不用在意外面那些守卫。先前在江府，晴歌也清楚了江慕白日常起居的地方。她唯一忌惮的阿一……作者说过她不能再拖拖拉拉的写文了，因此自己也就不要再磨磨蹭蹭了！管它阿一还是阿二呢，反正他想杀自己那么多次都没死，这次肯定依然能外挂！（……） 　　晴歌躲过守卫，敏捷地寻找到江慕白的房间，就是那间她久仰过的前厅办公房。 　　办公房是套间，外面装潢简单大气，可办公可接待，后面则是显得有些私人的处所，但里面并没有太多私人的东西。 　　江慕白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侧躺在卧榻上，窗户都关着，室内光线灰暗，一盏小小的蝴蝶花灯挂在塌前，幽幽的光芒落在他手中的书卷上。 　　晴歌躲在没有关紧的门后，一眼就认出了那盏花灯。当初，她把江慕白认作江贺的时候，江慕白带她回来，便是送了这一盏花灯。 　　晴歌原本以为之前的深情都只是一场做戏，可是江慕白现在的举动又算什么？他做给谁看呢？ 　　阿一不在，晴歌直接推门进去。 　　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江慕白没有抬头，只是用略带不耐烦的口气指责道：“我说了不想再见到你，滚出去！” 　　不管是江慕白还是江贺，晴歌从来没听到对方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出“滚”这个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 　　“滚回你的昆仑……”江慕白抬头，看到了晴歌，手中的书“啪”地掉到了地上，“怎么是你？” 　　很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个人明明曾经想要伤害过自己，晴歌在直视对方的眼睛时却没有仇恨或者害怕的感觉。 　　她摸了摸耳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遇到了点麻烦，想拜托你……” 　　江慕白从卧榻上起身，披上玄色锦衣，走到晴歌的面前，凝视晴歌的眼神犹如洪荒宇宙。 　　“……你来找我帮忙？你……不恨我？” 　　当然恨……只是，晴歌无法形容那种“恨”。她默默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思量说出来。 　　“如果我死了，秦向之一定不会放过你。而且……容姑娘已经去世了，我想……” 　　“我可以和秦向之一样，把容儿复活。” 　　“……”晴歌瞬间哑然，呆愣了半天，“可是……容姑娘愿意吗？” 　　江慕白沉默地看向她。 　　四周的光线如此幽暗，他的目光如同一束星光，从遥远的时空照耀而来。晴歌心里酸酸的……诚然，整个瑟海城内，最了解“风临部”的非江慕白莫属，可是自己真的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求助于江慕白吗？她只是……想再见一见江贺而已……她只是想问清楚，到底为什么要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在榜时间进入倒计时了嘤嘤~~~ 在“写得太糟糕了别让我在榜单上晃悠了吧QAQ”以及“最后几天多几个收藏来鼓励我写下去吧QAQ”之间艰难地精分着_(:з」∠)_ 　　☆、026 往昔的恩怨 　　“我遭人追杀，对方自称是风临部的人。我……不知道风临部和我有什么关系，在路上问了几个人，却都好像很嫉恨风临部一样……我怕引起误会，只能来找你问……想你是应该知道的。” 　　一番话，晴歌说得磕磕巴巴。她不太适合编这种瞎话，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要是实话实说了，□□的行踪就真的算暴露了。她不太敢让江慕白知道。 　　“你十岁的时候，杀了风临部当时的首领。” 　　“呃……”晴歌眨了眨眼。 　　江慕白在屋内缓缓走动着，将角落里的灯一一点亮，他在满室的光辉之中说道：“顾兮的母亲是瑟海城的族女，‘族女’便是公主的意思。族女喜欢上了忈国的将军，跟着跑去了军营……顾兮就是在那里出生的。顾兮五岁的时候，入过一次宫，族女想留她在宫里，顾兮当时……不太习惯宫里的人和事，又不愿离开父母，因此最后还是跟着回军队了。顾兮十岁的时候，忈国和风临部交战，风临部设计潜入忈国部队的后方，掳走了好些人，其中就有顾兮。顾兮一路留下线索，和族女里应外合，杀了风临部的首领，胜利凯旋。顾兮十二岁的时候，顾将军不幸战死，族女以身殉情，留下顾兮一人。当时的大忈皇帝心存仁慈，召顾兮入宫，封为郡主，和太子一起读书。太子有左右伴读两位，一位是顾兮，另一位……是我。” 　　“呃……”晴歌眨了眨眼。她不是恶意卖萌，她只是有点迷糊了……这跟□□讲的完全不一样啊。 　　“不是说……顾兮的父亲是瑟海城城主么？”晴歌记得□□是怎么讲的，“瑟海城为了得到忈国这座好靠山，才把自家女儿送去忈国的……不是这样的？” 　　“若顾兮是忠勇武将之后，如何做得出曲辞谄媚、朝秦暮楚之事？再者，顾将军既然和族女成婚，自然而然有了继承城主之位的可能，史书之中称他为‘城主’，并不算不符实情。” 　　“呵呵。”晴歌干笑。 　　曲辞谄媚……谄媚谁？朝秦暮楚……“秦”“楚”是谁？晴歌忽然觉得有些气愤，不为别的，就为这睁眼说瞎话。她想起初来乍到时遇见的那群山民口称“祸水”的模样，若当时醒来的是真正的顾兮，该会有多么难过？ 　　江慕白没有注意到晴歌的表情，只继续说道：“风临部以机敏骁勇著名，十岁的小女孩在一夜间刺杀了他们的首领，并很快传开，受到其它部落异族的嘲笑。风临部以此为耻。” 　　晴歌点了点头，但听江慕白继续说道：“顾兮十五岁的时候，陪伴太子出使他国，曾遭到风临部的刺杀。风临部刺杀不成，反而全数人员被顾兮活埋。” 　　“……”晴歌默默咽了咽吐沫，觉得喉咙有点干。 　　“顾兮二十岁那一年，秦向之即将登基为帝的时候，忈国内忧外患，南方蝗灾，朝内政权飘摇，边境十二城被风临部等三个部落侵占了八城。顾兮请封大将军，率十万将士，三个月内收回了六座城池。一战封神，皇帝亲自于病榻上下旨，封顾兮为忈国唯一女战神，史无前例的光荣。顾兮可以铸成如此功勋，也有赖风临部三百二十一条王族性命。 　　“自那之后，风临部王族一脉衰落。为争夺首领之位，整整内斗了二十年，元气大伤，从横扫边域的彪悍民族沦为可被任意欺压的弱小对象。直到最近三十年，风临部才重新崛起，但往昔辉煌再难恢复。你说，风临部的人恨不恨顾兮？” 　　晴歌不自觉地走到桌子旁边，倒了盏冷茶饮尽，方才回过神，看到江慕白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不由有些目光闪烁，继续问道：“可是，这么多年前的事，风临部即便记得顾兮之名，又怎么能认出顾兮之人呢？” 　　风临部抓走的是□□，但晴歌跟江慕白说风临部想抓的是自己……谎还是要圆一圆的。但问出这样的问题时，她有有些背寒，似乎……似乎风临部真的会来找她。 　　江慕白轻轻摇了摇头，思索道：“可能……你暴露了身份？” 　　他不知道秦向之去寻鲲鹏胆了，以为一直和晴歌在一起。秦向之的身份和大忈休戚相关，虽然如同传奇一般，但风临部用心打探，也不一定不能知晓。秦向之又很执着地以“兮儿”来称呼晴歌，若是留心，必然也能发现晴歌身份诡异的地方。 　　该打探的都打探好了，结论已经得出——见到风临部的人一定要绕道走！ 　　可是……接下来呢？ 　　晴歌低头，看着地面，江慕白的影子动了动。 　　“……对不起。”温柔的声音传至晴歌的耳畔，“我已经惩戒过阿一，他不会再去找你麻烦了。” 　　晴歌抬起头来，“阿一不是你派的……可是！阿一说容姑娘……”晴歌忽然闭口，生生将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为什么会有在乎江慕白的想法？江慕白希望容以薇复活，可是代价是牺牲自己的性命……自己为什么要觉得惋惜？晴歌摇了摇头，灭杀掉心里涌起的圣母慈悲。 　　江慕白却明白了晴歌的意思，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却像落了一层霜。 　　“晴歌姑娘，你活着抑或容儿活着，于我而言……都没有什么意义。只是阿一执着要挣那一丝的希望而已。” 　　“啊？”晴歌没有听明白。 　　江慕白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自嘲。他没有再解释，只是问：“还有事吗？” 　　晴歌低头想了想，还是问道：“顾兮……是你的妻子？” 　　“嗯。” 　　“是真的……结了婚的那种？” 　　江慕白的眼中闪过一丝水光，“嗯。” 　　“她不是……秦向之的未婚妻么？”晴歌想问那狗血的三角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对着江慕白那张脸，她有些难开口。 　　江慕白却似乎是明白了晴歌的意思，直接道：“你和我有永生永世之约。” 　　“啊？就为了一个约定？”晴歌倒吸一口气。 　　江慕白却有些诧异她的反应，反问：“约定不重要吗？” 　　晴歌没有说话。小时候的自己，是非常重视约定的，和朋友约好七点在校门口见面，一定不会拖到七点零五分才去。然而这些只是基本的、可以做到的“守时”，那些时间稍长的约定，最后都如同浮云一般消散了。 　　所以，人们在渐渐成长的路上，仿佛认清了这样的事实——“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 　　江慕白正色道：“那是血誓，以生命为代价的誓言。如果我们无法相爱，生命将会消亡。” 　　晴歌被“血誓”震撼了一下，但忽然觉得不对。哪里不对，突然之间又说不出来，只是怔怔看着江慕白，看着他那张和江贺一模一样的面孔。 　　“二十五岁之前死亡的诅咒……是吗？” 　　“……是。” 　　“江逸也是二十五岁死的……是吗？” 　　“……是。” 　　“你呢？你会什么时候死？” 　　“……二十五岁。” 　　“如果容以薇没有死，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我不知道。”江慕白瞬也不瞬地看着晴歌，透过她看向另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容以薇是你给我的希望，可这个希望依然在你手上破灭了。顾兮，有时候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那么深情，却又那么无情。” 　　晴歌后退了一步，将自己藏进光影之中。 　　“你知道容以薇只是一个虚幻，可还是想要杀了我？”晴歌还想继续后退，此时的江慕白让她有些害怕。 　　“她爱我。她的爱可以让我活下去。” 　　是怎么离开江府的，晴歌已经不记得了。 　　原本还带有的侥幸，在得知真相后化为乌有。晴歌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混蛋混蛋混蛋还是不信怪力乱神的社会主义好。 　　她摇了摇头，把江慕白江贺统统丢掉，目视前方，打算去救□□。 　　风临部是恨顾兮，可是晴歌不觉得他们会因此认出自己。若发生意外，自己一个僵尸还有什么好怕的？ 　　现在重要的是找到□□在哪里。 　　她首先想到的是□□的那个山洞，里面还没放走的刺客们。若那些刺客就是风临部的人，那么不管如何威逼利诱，一定要把地点套出来。 　　晴歌急匆匆赶回山洞，却看到了好久不见的秦向之。她一怔，忽然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在江慕白那里强压下去的眼泪，此时终于全部情不自禁地流了满脸。 　　秦向之正倚靠着一处岩石，就是当初□□习惯站的地方，一侧是大白，已经欢天喜地地跑向了晴歌。 　　见晴歌哭了，大白一脸懵懂地站在那里，回头看秦向之。秦向之慢慢走过来，走到晴歌的面前，一双大眼里满是思念，脸上却又是那样怯怯，仿佛在害怕晴歌不接受他。 　　“□□被风临部的人抓走了。” 　　晴歌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把自己跟□□的事说了一遍。提到顾兮的时候，秦向之的眼神明显一亮。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很奇怪一件事，别人都是第一章点击最高，我怎么是第二章……第一章序曲非常重要啊……感情线从那个地方就埋了啊摔！ 在榜日只剩下两天了，我蛮期待自己能双更一下的……说不定就是今天呢﹁_﹂ 　　☆、027 琼楼大酒店 　　 　　秦向之在用什么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晴歌不是没看到，但她选择了忽略。无论存在什么样的爱恨纠葛，都没有快点找到□□来得紧要。 　　秦向之也感觉到了晴歌的刻意冷漠，面上露出淡淡的失落，低着头摩挲大白的脑袋，听完晴歌的讲述后，似是后知后觉地问道：“□□？是他让你这么称呼他的吗？” 　　“啊？”晴歌没明白，似乎重点不太对？ 　　“‘□□’这个名字，只有父母兄长这样的亲近之人才能称之。便是和□□有血缘关系的熹郡王，也只能行君臣之礼。”晴歌不解，听秦向之继续说道：“□□登基前，我回宫看他。他问我，为什么不想当皇帝。我告诉他，一是我没有那份能力，二是顾兮还没有醒来。他便问我，为什么秦家人都讨厌顾兮，只有我不讨厌。” 　　这是……变相告白？晴歌默默无语，深深觉得这位先太子殿下真是情圣下凡，随时能对着镜头来一番真情告白。 　　秦向之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我一直是他心里的神，无所不能的人……我知道你会笑，我也想笑，可事实的确如此。一百年后的人们都不曾经历过有顾兮的年代，他们既不能亲眼所见，又没有人亲口证实，有的只是口耳相传，那些扭曲了的事实。我让□□去看完所有和顾兮有关的文字记载，稗官野史，甚至是风临部自己写的史册……还有我自己的手札。我留给世人的那些高大的形象，不过是秦家的修饰……真正能够让□□崇拜的人，应该是顾兮。真正应该让世人铭记的人……依然还是顾兮。” 　　晴歌怔了怔，好奇问：“秦家是怎么修饰你的？” 　　秦向之哂笑，道：“顾兮曾说过，我是目光短浅、意气用事之辈，眼里只有儿女情长，难成大器。她若是史官，大概会毫不留情面地狠狠批判我一通。可惜她不是，因而世人知晓的我……忍辱负重、心存大义……总之，言过其实。” 　　大概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说到最后，一张脸都涨得通红，抚摸大白的动作也显得有些局促。大白扭过头，舔了舔他的手掌，似乎是在安慰他——反正那些瞎话也不是你写的，不用不好意思。 　　“□□会喜欢你，甚至让你这样称呼他，我很高兴。”他说道。 　　这一句话，让一直不知道秦向之在说什么的晴歌明白过来了——他为了顾兮背叛了自己的家族，致使整个家族痛恨顾兮，但□□却选择接受了顾兮。 　　晴歌不知道怎么回应，说谢谢？这种没节操的玩笑，大概不是秦向之能明白的。 　　她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当做没听懂秦向之的意思，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我们现在去救□□，他大概会更高兴吧。” 　　如此冷淡的回应，让大白都忍不住以同情的目光看着秦向之。 　　秦向之却咧嘴傻笑，“一定啊。□□有一年没和我见面了。”一副完全没感受到晴歌的刻意冷漠一般。 　　晴歌觉得，自己不得不承认一点，这种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的反应，真的非常让人容易产生某种负罪感。 　　秦向之虽然废话了一通，但也没花多少时间。 　　晴歌一个谎言歪打正着，掏捞出不少往事，可谓是意外之喜，或者是惊？ 　　那些刺客还绑在山洞里，有了秦向之，晴歌也就不需要再挠头搔耳、手足无措了。 　　那些刺客明显认识秦向之。秦向之刚给一位松绑，那位便立即跪下来，不顾自己身体正虚弱着，对着秦向之叩首道：“见过乾玧真人。” 　　动作神态，甚是尊敬。见此，晴歌不由诧异地看了秦向之一眼。 　　在这之前，大家对秦向之的称呼都是“先太子”，听着就有些怪怪的，只是晴歌没深究而已。江慕白和阿一叫他“先太子”，无外乎早就认识了，又有过节，不太会以特别郑重的称呼对待他。□□也称呼“先太子”，则是受了晴歌的影响——晴歌自然也是从江慕白他们那里学来的，□□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时，因为不好即时表明自己的身份，也就从善如流了。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唯一称呼正确的，只有这位刺客同学。 　　秦向之抛弃皇位，入玄门道宗，皇族自然不能视而不见，赐道号“乾玧”，昭示天下。那意思就是说，秦向之生是皇家的人，修道了也得是皇家的道士。 　　秦向之一心一意为了救活顾兮，也就不在意这些，反正他对皇家于心有愧，百年来什么忙都会帮，从不推辞。 　　此时见刺客认出自己，秦向之也没太过惊讶，只问对方是什么人派来的，目的是什么。 　　正如□□所料的那般，这些人其实是冲着格木格灵而来的，没想到会意外遇见离家出走的小皇帝。小皇帝抓住他们之后，塞着嘴巴，绑住手脚，想解释也没办法解释，幸好天降福星，让他们遇见了秦向之。 　　而这也解释了他们能够认出秦向之的原因。□□初登基之时，秦向之曾夜赴军中，会见林虎，这些林虎的手下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乾玧真人活了一百年，林虎自然要跟手下们唠嗑一下这事儿。 　　秦向之听了那人的讲述，神色有些肃穆了。 　　这事情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林虎那么宝贝火药，肯定是派人严加看管着，怎么会突然被人偷走几十斤？格木格灵一个外人如何入得把守重重的军营？最大的可能则是，军队里有风临部的内应。 　　格木格灵得到火药后为何潜入瑟海城，又是如何得知□□身在何处的？难道连皇宫之中也有风临部的眼线？ 　　而格木格灵会给晴歌留字条，好巧不巧还是“风临部”三个字，是否已经知道了晴歌的身份？ 　　最后什么事都落到晴歌身上，让秦向之的头皮一阵发麻。时至今日，他什么都不怕，但晴歌依然是他的软肋。 　　晴歌已经把其余几位“刺客”放了，那几位冲着秦向之行礼，口称“乾玧真人”，转头又冲着晴歌行礼，言曰：“拜见天子师。” 　　晴歌：“……” 　　会尴尬，自然是觉得名不副实。但晴歌此时也懒得较真这事儿，顾兮是□□的偶像，她就当做个好事，维护一个孩子纯真的愿望吧。 　　而秦向之闻言，却是王者气质瞬间爆发，很是满意地看了众人一眼。那等气场，连白虎都不由自主地昂了昂首，第一次为自家主子的身份而自豪。 　　一人上前解释如何发现格木格灵的。 　　林虎发现火药失窃之后，立刻派人彻查，然后查探到了格木格灵的头上。现在是红楠果交易最频繁的季节，官方的使臣、民间的商贩，一批一批地涌进了瑟海城。 　　官方的使臣，江慕白十有八/九是要安排接见的，但风临部的负责人不是格木格灵，他只是随行人员之一……据探来的消息说，格木格灵这次出行，担当的责任是护卫。进了瑟海城，一切守卫工作自然都是江慕白安排，格木格灵一下子就隐形了。 　　以□□失踪的时间来推算，格木格灵应该早就计划好了的。 　　晴歌点点头，这些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也就难怪会在这里遇见格木格灵了。 　　虽然不曾与这位格木格灵见过面，但晴歌忍不住咋舌此人的大胆程度。敢千里迢迢来绑架一国之君，那胆儿不是一般的肥啊。 　　“风临部的人住在瑟海何处？”秦向之问。 　　“使臣下榻在官驿，但格木格灵几人入城之后住进了琼楼……以贵宾身份入住的，要入内调查的话，需要城主手函才行。” 　　秦向之向晴歌解释：“琼楼是官家产业，瑟海贸易频繁，往来商贾为了保障人身安全，多入住琼楼。入住琼楼，需要官家的一份信函。想进琼楼寻人，也需要官家的信函。程序虽然琐碎，却可以最大程度保障入住者的安全。” 　　晴歌两眼冒星，虽然还没有直观感受这琼楼如何壮观，但听此言就觉得堪比现代超星级大酒店，瞬间露出向往的神情。 　　秦向之看着她的模样，嘴角不着痕迹地勾出一个温柔的笑。 　　格木格灵还在不在琼楼，没有人能够确定，但现在能开展的下一步，也就是去琼楼寻人了。 　　因为信函什么的，晴歌以为又要去找江慕白。孰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琼楼，秦向之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珏，迎接的人立刻从小二升级为掌柜的，甚是尊敬地冲着秦向之行了个礼。 　　秦向之的玉珏也就在琼楼的人面前晃了两眼，晴歌没来得及细看，只依稀看到了玉珏上的麒麟纹饰，觉得有些眼熟，再抬头看琼楼匾额上的花纹，越看越是觉得眼熟…… 　　一路上，晴歌都在脑补琼楼的金碧辉煌尊贵无双，但实际上的琼楼并非如此。 　　瑟海的文化习俗受大忈的影响非常大，建筑风格多仿大忈都城，高楼广厦，开局豪迈，但细看过去又觉得与此地的自然人文不甚协调，想来还只处在粗粝模仿阶段。 　　在这样的环境下，琼楼的风格却保留了瑟海城原始的建筑风格，再糅以大忈建筑的精妙之处，出自匠人之手，却有天人合一之韵美。只一眼望过去，便觉得……无一处张扬却又无一处不张扬，那般低调又那般华贵。 　　秦向之见晴歌对琼楼充满了好奇，便介绍道：“若可俯瞰，可见到琼楼的外观如同一只麒麟，和麟首山的形状一模一样。” 　　晴歌了然：“所以琼楼的标志也是麒麟纹？” 　　秦向之点头，看着晴歌的眼睛，说道：“顾兮很少夸赞我，我所做的事情里面，她唯一称赞的，便是这座琼楼了。” 　　“……呃。”晴歌默默移开视线，让自己不被秦向之炽热的视线灼伤。 　　这座琼楼，原本是秦向之打算拿来送给顾兮的聘礼，后来顾兮退婚另嫁，楼也就留着了，只是这初心再没有宣之于口过。 　　秦向之恨不得时时刻刻向顾兮表达自己的思念和情谊，但他知道，眼前的赵晴歌是顾兮也不是顾兮，相处过的那些时日让他多少也明白晴歌的态度，因此后面的话再没有说出口。只是深深看了晴歌一眼，然后转过头，目光却依然坚定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 在榜就剩一天了，下次榜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QAQ 好多天没求收藏求评论了所以我以二更这样的实际行动继续求一次！！ 　　☆、028 即将开局了 　　 　　早有琼楼的人来报，格木格灵前日回房之后，中间只出门两次，其它全交给服务人员打理了。一个时辰前，格木格灵还叫人送了一盘红楠果上去。因此可以确定，他此刻就在琼楼内。 　　现在又有秦向之秦大老板坐镇，大家都不怎么担心格木格灵会溜走了。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官家的人来到瑟海城，基本都是入住官驿的，守备特级。琼楼则多是招待商贾的场所，服务设施再齐全贴心，前提也得是你要有钱。当然了，琼楼的老板是皇家人，琼楼也就有了官方背景，自然收入的大半也是要交给皇家的。 　　在琼楼，你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钱。格木格灵进了琼楼，自然是放弃临风部二王子的身份。以瑟海人对临风部的仇视程度来讲，格木格灵要敢公开亮出自己的身份，那真是……愚蠢的挑衅。 　　秦向之带着林虎的人直入格木格灵的房间。此时，格木格灵正低头坐在窗边，一手拿着鲜艳的红楠果，一手拿着一把小刻刀，孜孜不倦地雕着水果花儿。抬头看到了秦向之等人，他大咧咧一笑，举起手中极具后现代艺术风格的雕花作品，道：“好看么？” 　　众人：“……” 　　晴歌惦记着小□□，立刻环顾房间，却发现整个房间虽然典雅舒适，却很难有藏人的地方。她不信邪，跑去里间查看，一位随从立刻跟上，保护她的安全。 　　格木格灵看着晴歌的背影，却只露出一个特别坦然的笑，转而冲着秦向之打招呼，礼节周全却又觉得满是敷衍。 　　“乾玧真人，别来无恙啊。” 　　秦向之不跟他打哈哈，直接开门见山：“□□在你手上，你想要什么才愿意放了他？” 　　格木格灵在歪七扭八的红楠果上咬了一口，“乾玧，我可没说小皇帝在我手上啊。” 　　秦向之面色一凝，这不是格木格灵的风格。 　　格木格灵的行事虽然有时不太正道，但目的倒是一向格外坦然，想要什么就直接说，不太喜欢这种言语上的交锋。 　　除非，他另有不可告人的图谋，才会如此气定神闲。 　　格木格灵寻了个舒服的坐姿，如同他手中的红楠果一样歪七扭八，吊着一双俊美的剑眉看着秦向之，要多吊儿郎当就有多吊儿郎当。 　　秦向之正跟格木格灵无声交锋着，那边晴歌从里间跑出来了，手上拿了张信笺，用“你无耻我可以更无耻看谁最无耻”的神情说道：“能把‘风临部’三个字写这么丑的也就只有你了！” 　　当初格木格灵留在山洞里的字条，其实就是张从身上掏出的皱纸片，用红楠果汁涂了三个字在上面，只能认清字迹，笔法什么的谈不上。 　　晴歌进了里间，找到了同样的字迹后，不由嘴角抽搐，认真拿着笔写的字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这不能算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证据，格木格灵要不承认也绝对拿他没办法。但晴歌认定是他，自然开口便是定罪。 　　晴歌突然来这么一句，格木格灵倒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茬，愣愣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什么样的具体心情。 　　回过神来，笑道：“百闻不如一见，久仰了。” 　　晴歌：“……” 　　这架势，摆明了是冲着晴歌来的。 　　其实，格木格灵一开始是打算掳走小皇帝的，但意外遇见了重生后的顾兮，亲眼见到了小皇帝对顾兮的喜爱和尊敬，于是毫不犹豫，更改计划。 　　他看着秦向之的神色，觉得自己这次多半赌对了。 　　秦向之因为那句话，一瞬间颇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大白也冲着他虎视眈眈。 　　“你们要找的人，我这里肯定没有。”格木格灵继续啃红楠果，“不过呢，你们如果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帮你们找找人。” 　　晴歌不知道格木格灵是不屑玩心计还是根本不会，一句话就暴露了□□一定在他手上的事实。她看着秦向之，等着他的反应。 　　秦向之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晴歌和大白。他坐到格木格灵的对面，神色已经非常镇定。晴歌或许觉得格木格灵这样的态度很无耻，但在他看来，这是再坦诚不过的态度了。只要格木格灵有所求，就不怕救不回□□。 　　“你要什么？” 　　“我要她。”格木格灵微笑着看向秦向之，却意指晴歌。 　　“你滚！” 　　“不可能。” 　　两句话，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滚”是晴歌说的，完全是情不自禁…… 　　说“不可能”的，一位是秦向之，另一位却是忽然推门进来的江慕白。 　　晴歌回头见到江慕白，一怔。江慕白却仿佛没有看见她，目不斜视地直接走到秦向之身边，和他同处一个营队，面容不动声色却格外有气场。 　　这种神情看着格外眼熟。晴歌想了想，花灯节初次相遇时，江慕白不正是以这般的气场成功碾压秦向之的么？ 　　忽然心中一定，等着格木格灵被江慕白碾压。 　　也不知江慕白是无意还是刻意，落座后，只给了晴歌一个背影，有种视而不见、耳根清净的感觉。 　　说心塞谈不上，但晴歌的确有一丢丢的失落。她跟江贺，真的从此没有关系了……那一天的见面，江慕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如果曾经生活的那个时空依然存在，那么江贺大概也已经不在了吧……在不算漫长的生命里，不算丰富的人生中，她只拥有过江贺一个人……不知该遗憾，还是该满足。 　　垂着的手忽然被什么热烘烘的东西拱了一下，晴歌低头，看到大白睁着亮晶晶的看自己，忍不住一笑，回过了神。 　　秦向之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顾兮的确是格木格灵的目的，但不是唯一的目的。此刻，江慕白和秦向之一同坐在自己面前，说自己想要顾兮简直太傻，自然乐呵呵提起外交的那些事，反倒没晴歌什么事了。晴歌就带着大白出来，在回廊间托腮发呆。 　　秦向之和江慕白都没提□□的事，只一心一意和格木格灵周旋着，晴歌却忍不住开始思考，格木格灵会把□□藏在哪里。 　　她带着大白，默默离开格木格灵的房间。林虎的手下和江慕白的守卫就站在回廊外，琼楼的负责人也因为秦向之的到来增派了人手，一时之间，放眼看过去，琼楼森严得如同一座华贵的牢笼。 　　晴歌觉得压抑，忍不住想逃离。下楼的楼梯刚刚走了一半，楼上忽然“哗啦”一声，秦向之踢破了门板，一脸怒气地走了出来，直直向着晴歌走来，抓紧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琼楼。 　　“怎、怎么了？”晴歌还是头一次看到秦向之生气，简直是浑身要冒火的那种。 　　秦向之不答话，晴歌忍不住回头看向格木格灵的房间，却只来得及瞥到江慕白的身影，转而不见。 　　“兮儿，我已经得到了鲲鹏胆，我可以带你回昆仑，我们现在就走！” 　　晴歌按捺下心头的烦躁和担忧，冷静地看着秦向之，声音也冷冷的：“秦向之，我说过，我姓赵，叫赵晴歌。” 　　秦向之的脸色瞬间就僵白了，委屈全写在了眼睛里，“兮、晴歌，我不会牺牲你，再也不会。” 　　晴歌坚定地抽回自己的手，问：“你会如此固执，不过是因此，曾经没有保护好顾兮，不希望顾兮再为你而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顾兮是否希望你这般盲目地保护她？她又是否是那种只能在别人的双翼遮挡下生存的人？” 　　秦向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晴歌，眼中却涌起一片海浪。 　　晴歌继续说道：“我和顾兮是同一个人，但我们属于不同的时间与空间，因而我们共用的灵魂也是不同的。作为一个拥有独立灵魂的人，我希望你尊重我，能够让我知晓和自己有关的事，说一些意见看法，哪怕什么帮助也没有，但请你记得要询问我。” 　　晴歌也静静回视他。 　　虽然，在这个时空重生之后，晴歌一直在吐槽秦向之，但她并不讨厌他。他的性格缺点很明显，一根经、口讷、没有远大抱负；但同样的，优点也非常鲜明，情深不倦、矢志不渝、意志坚定。能够被这样的人坚定地爱着，一定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爱，晴歌觉得，前提都要是尊重对方的想法，而不是将自己的“自以为是”强加给对方，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给予的“好”。 　　晴歌还是第一次这样跟秦向之说话，她不知道，此时她这种强装出来的镇定和冷静，和秦向之记忆中的顾兮如出一辙，早已重叠。 　　秦向之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晴歌，耳畔响起的仿佛就是顾兮的声音。时至今日，百年之后，他才明白，顾兮当年为何怨他。一时百感交集，全涌上心头。 　　他说道：“格木格灵提出，要么让瑟海城从此属于风临部，要么把你交给他带回风临部。” 　　“为什么？” 　　“风临部与大忈瑟海的恩怨，全因顾兮。顾兮曾经将风临部三百二十一位王族中人掳回瑟海城，并全部屠杀……后来在围城之际，血誓反噬，引得天崩地裂，将风临部一万勇士埋于毓麟山脉。那一万勇士至今还在毓麟山下沉睡着……” 　　晴歌终于忍不住瞪大眼，“为、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受不可控因素的影响，明日无法掉落新章。 下一章周六8点准时掉落。 求收藏求评论~\(≧▽≦)/~ 　　☆、029 继续反转中 　　 　　秦向之怒气冲冲地离开房间，江慕白觉得不妥，想起身劝阻，但最后还是没有追上去。他看到晴歌站在楼梯口，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谁。那种看不出忧愁的眼神让他不敢靠前一步。 　　他退了回去，坐到格木格灵的面前，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感波动。 　　格木格灵有不吃撑死决不罢休的趋势，又拿了个红楠果开吃，边吃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慕白，心里是一百分的佩服。这个人明明紧张那个顾兮紧张得要死，偏偏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照样在那边气定神闲地谈判，不怒不恼，不骄不躁，与秦向之相比，城府可谓深不可测。 　　“格灵曾耳闻，顾兮将军与江家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可为何看起来……江城主并不怎么在意顾兮将军呢？”格木格灵知道秦向之是不朽之身，但却不知道江慕白和秦向之的渊源。 　　见江慕白的表情一片平静，没有满足自己八卦欲望的趋势，也不在意，咬了一口红楠果，继续说道：“不过呢，顾兮和小皇帝的感情看着挺不错的，若是让顾兮知道小皇帝就藏在江城主那里，不知她又会作何感想呢？” 　　语毕，“卡兹卡兹”地咬着红楠果，汁水沾在唇边，随手抹掉，炯炯有神地看着江慕白。 　　江慕白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格木格灵，也不去猜测格木格灵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一根筋，他慢慢说道：“你管好你的手下，我管好我的手下，便不会再有外人知道。我不会告诉她，我相信你也不会告诉她——因为对你没有好处。若说她自己发现的可能，也是极小的，二王子大可不必挂怀此事。” 　　“怎么不挂怀？”格木格灵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我千里迢迢过来游山玩水的，却遇上这种事，被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江城主坑了，无处伸冤也就算了，你若临阵倒打一耙，我可是一身的冤屈没机会洗清的。” 　　正巧此时一直关注着秦向之动向的手下此时进来汇报，秦向之和晴歌去了琼楼的另一个地方，打听到是一直留着给老板的房间。 　　江慕白点了点头，“顾兮的情况，不适合太过抛头露面，留在琼楼最稳妥。” 　　格木格灵却叫了起来：“不稳妥啊。顾兮跟我可是世仇，不是她按捺不住来杀了我，就是我按捺不住去杀了她。江城主，虽然我没住在官驿里，可我的生命安全你依然需要负责的！江城主，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整个风临部，全部都在盯着你看呢。” 　　格木格灵说得可怜巴巴的，可其实表情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惶恐担忧的地方。他不喜欢攻心那一套，但也不是完全就不会，这种合作，自然要把对方的一个把柄拿捏在手才行。 　　适才秦向之在的时候，格木格灵提出的两个要求，是针对两个人的：瑟海城的主权——江慕白，赵晴歌交给风临部——秦向之。 　　关于瑟海城的主权，就是此次他和江慕白合作的条件之一。之所以那样坦荡荡地说出来，一是让秦向之不产生怀疑，二是……提醒江慕白。格木格灵不知道江慕白和赵晴歌的关系，但他会想到，瑟海城原先就是顾兮的，若是赵晴歌提出治权转让什么的，江慕白不见得能回绝，因此江慕白才会那么在意紧张赵晴歌。 　　他看着江慕白，难得郑重了一下，“江城主，小皇帝放在你那里，我到底不放心，因此我早就派人去守着，等你过来这边的时候就带走。咱们说好了的，你得到忈国，我得到瑟海城，若是临时反悔，我也好有个退路，对不对？” 　　小皇帝放在江慕白那边，若是最后江慕白挟天子以令诸侯，风临部不但半点好处也捞不到，甚至还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分外不划算。 　　格木格灵不拘小节，但这种事情上，到底不会太过不羁。 　　江慕白没惊讶，也是料到了格木格灵会这样做。小皇帝交到他手里，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让秦向之想不到而已。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道：“你说，皇帝和僵尸为伍……此事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格木格灵一脸的无辜。 　　“那么，皇帝身边，有多少僵尸？” 　　格木格灵敲了敲脑袋，“能活动的有几百个，跟顾兮也挺熟的。听说还有三千个没醒。不过呐……我知道，应该远远不止这个数。当年那一场战争，大忈国史上一笔带过，可在我们风临部，写得格外详细，让我都有些遗憾没有亲身经历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婚礼和葬礼。” 　　另一边，琼楼外人无法靠近的房间内，一盏星烛静静燃烧着，火光映在墙壁之上，依稀映出三道人影，其中一道淡若青烟，不仔细看根本无法看见。 　　晴歌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往事，连声质疑：“屠杀？顾兮为何要屠杀无辜之人？你确定此事属实？” 　　晴歌的这种反应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简而言之就是脑子有病。顾兮的那些辉煌事迹，她一个不认，觉得跟自己没多少关系。但说到不好的地方又开始紧张了，好像不求证一下确定是误会就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一样……其实，好的坏的明明都跟她没关系啊。 　　秦向之却沉重地点了点头，一脸“这种黑历史的确是存在的我不会去抹杀它但我也不会嫌弃顾兮”的表情，看得晴歌一阵无语。 　　“那你可知她为何要下这种狠手？”晴歌觉得，自己在关键时刻还能被残留的理智拯救一下，像顾兮那种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能力，应该更加能够凭借理智去行事才对。若真的那样做了，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刺激。 　　秦向之悲伤地摇了摇头，“我至今都无从知晓此间真相。” 　　他看着晴歌，心中愈加悲催。明明朝思暮念了一百年的人就在面前，可那人一脸的坦然，如同局外人一般……心中便有些犹疑和慌张，这便是顾兮期待的另一种人生吗？不参与任何的局，不接受任何情感的羁绊？ 　　忽然便觉得委屈，却不敢此时此地表露出一丁点在脸上，只好忍气吞声着。反正漫长的百年时光都能等下去，还会再惧怕什么呢？ 　　晴歌盯着那盏星烛，忽然想到格木格灵的要求。要自己，应该是为了给一百年前风临部的祖先报仇。但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此时报仇的意义是什么？还有，为什么他会想要瑟海城呢？如果是想要瑟海城的话，那为什么要掳走小皇帝？ 　　晴歌在这些问题之间纠结着，总觉得有某个关键的地方没有想通，只要解开了这个关键点，一定能够找到□□。 　　想着想着，便出了神。忽而烛火一个荜拨跳跃，墙壁上似乎有个影子刹那间拉长成人形，尚未看清便消失了。 　　晴歌被这么一惊，便如同电光火石，还没理好思绪，已经“腾”地站起来，失声说出一句话：“我明白了！江慕白！” 　　话一出口，也就突然什么都想通了，双手在桌子上一拍，道：“格木格灵和江慕白合起来骗我们两个傻瓜呢！” 　　说着，脚下已经迈步出门，大咧咧开了门向着格木格灵的房间跑去。 　　秦向之滞后一步，在门口停了停，回头冲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了句：“谢谢你，青提。” 　　星烛在他身后静静燃烧着，却什么回音也没有。他转头大步迈出，向着那道远去的身影而去。 　　晴歌同样是一脚踢开格木格灵的房间，却只见桌上吃剩下的红楠果核，半个人影也无。她恨得牙痒痒，却除了一句“麻蛋”再没其他办法。 　　见秦向之赶来了，立刻抓住他的胳膊，道：“两个人都跑了，你赶紧烧那个符，我们赶去江府，江慕白跟格木格灵，我们逮到一个就行了。” 　　秦向之却赶紧制止她这样冲动的行为，解释道：“青天白日，所经之处都是普通百姓的活动场所，我们不能引起恐慌。” 　　“那骑马呢？”晴歌急了，最讨厌自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时候别人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样儿了！ 　　那边早有琼楼的人过来禀告：“两匹马已经从马厩牵出，就在正门外候着。” 　　“走啊！” 　　见秦向之没有动，晴歌拉着他就走，简直恨不得拖。 　　秦向之非常不合时宜地露出一个情圣般的花痴笑脸。 　　琼楼有官方背景，但不是官家所有物。为了避嫌，琼楼和城主府邸相距甚远，几乎需要穿过大半个闹市。 　　晴歌压根儿没时间考虑自己为什么会骑马这个问题，秦向之也忘记了闹市之中不能骑马这条法规，二人飞快地赶往江府，却在还隔着两条街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地动山摇的声音，四周房屋很明显地晃动了一下，有搭得不稳的东西瞬间就倾倒在地。 　　一个身穿江府家服的仆人迎面骑马而来，下马的时候几乎是滚到晴歌的面前，一脸凄惶地说道：“城主让小的来报——求赵姑娘救救瑟海城……” 作者有话要说：　　简直被自己蠢死……记错更新时间了QAQ 回头说不定会双更或者多更来挽救一下自己的智商_(:з」∠)_ 　　☆、030 僵尸要回家 　　□□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只恍惚记得自己被格木格灵抓住，从毓麟山一路到了瑟海城内，隐约是看到了琼楼的麒麟纹标志，有那么片刻的心安。麒麟纹是顾家的家徽，自己也见到了顾兮……啊，不知道顾兮会不会真的找到自己呢？ 　　然而没多久，他被格木格灵蒙住了眼睛，然后被人塞进了什么里面，应该是离开了琼楼，不知道停在了哪里，从此眼前都是黑暗的，听觉变得敏感起来，总觉得四周很嘈杂，从人声到虫鸣，咕噜咕噜的什么动物的蹑步声。 　　咔擦咔擦的声音就在身边响起，触手可及。一开始的时候，□□有些害怕，又按捺不住好奇，想知道是什么。再后来，咔擦咔擦的声音没有了，传来吱吱的声音，还有什么在地上穿梭的窸窣声。他认了出来，是老鼠。 　　他的手脚被绑住，双手折在身后。他一寸一寸移动着被缚的双手，小心翼翼摸索着，终于摸到一只活蹦乱跳的老鼠，忍住心头涌出的恶心，他一把抓住那只老鼠，捏在手上，让它的嘴对着手腕上的绳子。 　　老鼠不能移动身子，只能被迫去咬绳子。窸窸窣窣咬了半天，终于咬断了。□□松了手，长嘘一口气，道了句：“谢了。”老鼠“吱”地一声，不知道溜哪儿去了。 　　□□在黑暗中继续摸索，终于摸到了老鼠咬出的那个洞。他从腰带里摸出一把薄如纸片的小刀，在洞口慢慢拉出一道缝隙，过了一会儿，整个小木箱子四分五裂开来。 　　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大口喘着气，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到，依旧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他闻到了很浓重的红楠果的果香，还有酒曲发酵的味道。 　　他解开双脚上的绳子，膝盖着地，慢慢向着前方爬去。原本触感还是冰凉的石板，后来不知为何开始有些潮湿起来，手掌处一片黏湿，像是进了淤泥里。 　　他停了下来，摸索着从身上扯下了什么，一颗发着光的夜明珠出现在他的手中。 　　夜明珠只有咫尺的光线，照出半张手掌的地方，一地的淤泥。他拿着夜明珠转身，看到身后堆得高高的木箱子和木桶，浓重的酒香和果香扑鼻而来。 　　□□抿了抿嘴，黑暗中一双眼睛亮得犹如星辰，孤独而孤傲地面对着一望无垠的夜。他已经猜到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不再屈膝于地，而是站了起来，将腰弯成了半圆形，沿着逼仄的地道继续向前走着。 　　堆放红楠果酒的地窖原本不该有如此漫长的通道，但不知为何，□□能够一直向前走着，哪怕一片泥泞，偶尔有很轻微的声音传来，不知来自何处。 　　借着夜明珠的微弱光线，□□看到脚下的淤泥里满是蹒跚履迹和凌乱线条，像是什么东西曾经频繁来去过。 　　他不害怕。他认出了这些痕迹的主人，他感到很心安。 　　他继续向前走着。 　　终于，那种奇怪的声音近在眼前。□□举起夜明珠，看到光芒的边角处，一张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眶正直直看着自己。 　　他瞬间泪流满面，扑上去抱住那个僵尸。 　　僵尸的喉咙间发出阵阵撕拉的声音，双臂僵硬地举起来，似乎想抱住□□，但怎么也无法合成一个圈，就那么突兀地竖在那里。 　　□□抱着它，无声地哭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道：“我想回家。我想带你们回家。” 　　僵尸看着他好一会儿，空洞的眼眶里似乎有血流了出来，失去嘴唇的牙齿发出桀桀的声音。它将□□抱在怀里，然后蹒跚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黑暗无边无际，却一点都不感到孤独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所及之处，有无数蓝色的光芒如同花朵般盛开，夜明珠的光芒变得更加微弱了。 　　蓝色光芒之中，□□看到了一抹红色，如人影般飘荡着。他认得，那是大忈的新娘装。 　　他口中喃喃：“顾兮……” 　　然而那只是一件新娘装而已，被僵尸捧在手上，递到了他的面前。 　　新娘装里裹了好多黑色的比芝麻大些的东西，□□看了几眼，认出那是红楠果的种子。 　　一百年前，瑟海城没有一株红楠树，顾兮为了赶来救秦向之，率领三千士兵从遥远的战场回来，路上没有了食物，采摘了无数的果子当做食物，带在身上。 　　顾兮死后，尸体埋入地下，那些红楠果也在地下腐烂，第二年的春天，新芽破土而出，不过十年，蔚然生长在瑟海城外，彻底改变了这片贫瘠小城的命运轨迹。 　　顾兮的陵墓，是一处衣冠冢，可是传闻里面的确沉睡着顾兮。真相至今无从知晓，但可以知道的是，顾兮死前曾有过准备，生前惦念的所有，她都做了妥善安排。 　　于这些和她一起死亡的士兵而言，他们在地下化为僵尸也依然守护的，便是顾兮。 　　□□接过那件新娘装，高高举过头顶，扫过黑暗之中那些幢幢的僵尸身影，郑重说道：“吾为大忈新帝，在此承诺，将带尔等魂归家乡。” 　　声音如在空谷之中回响，层层传递。那些百年都没有醒过来的僵尸此刻都纷纷醒来，抖落身上的泥土，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而去。土地在瞬间四分五裂，大地轰隆作响，岩石倾塌。 　　面前跪着江家的下人，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晴歌，毓麟山下沉睡的僵尸们正在全部醒来，向着瑟海城的方向而来。 　　“城主已经赶往毓麟山，疏散山中的百姓。瑟海城一时片刻之间可保安全，但……不出三日，僵尸必然围城……城主请求赵姑娘，为了瑟海城十万百姓的安危，放下私人恩怨……” 　　晴歌紧盯着那人，“他让我如何相救？” 　　那人惶恐低头，瑟瑟发抖，再没有言语。秦向之已经引马到晴歌的身边，晴歌抬头看他，看到他眼中的矛盾和不舍。 　　晴歌凄然一笑，声音哑哑的，“秦向之，如果顾兮不去救人，十万百姓将会因她而死。如果顾兮去救人，你所谓的诺言……也不过是个演了一百年的荒诞剧而已。秦向之，你要我去救吗？” 　　秦向之震惊地看着晴歌。这番话说出来，他已经无法分辨此刻在自己面前的是赵晴歌还是顾兮了。 　　应该不是顾兮吧？她只会用非常淡的口吻嘲笑自己的胸无大志，从不曾用这种荒凉的口气说出这般让他两难的话……是了，顾兮虽然总是怨恨自己，但从不会逼迫自己，总是提前做好决定。 　　可若是赵晴歌……此时她不是应该跑字诀为上，扭头就走吗？ 　　见秦向之发愣，晴歌的凄笑变作苦笑，摇头道：“罢了，从来恩义难两全。秦向之，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很想自私一次……可总也做不到。有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所以我死后才不得安宁，百年之后还需来解决自己铸成的过错。” 　　秦向之在那般决然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不由脱口而出：“兮儿……” 　　晴歌露出一个笑容，“或许，这将是我最后一次亲耳听见你这般叫我的名字。” 　　胯/下大马忽然发出一声嘶鸣，“得得”向着城门而去，晴歌的声音在风中响起：“锁城三日，待吾凯旋！” 　　烟云刹那，仿佛是百年前的那个身影，同样如此飒爽而豪迈，说着待吾胜利归来……嫁与你。 　　“娘希匹的！”格木格灵闪身掩入茂密的草丛之中，紧盯着江慕白带着的军队从眼前走过，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江慕白从他那里走了之后，他原本打算去和自己的人汇合，顺便带着小皇帝离开瑟海城，回风临部。但他到了约定地点，却一个人都没见到，顿时觉得出了问题。立刻摸进江府，正巧偷听到有人向江慕白汇报小皇帝失踪的事，还有在地窖底下发现了几具尸体，死状恐怖，似是被什么活活咬死的。 　　格木格灵的心“咯噔”了一下，知道那一定是自己的人。 　　江慕白也是脸色一变，立刻叫人把尸体抬了起来，看到那些致命伤痕，神色陡然惨白，交织着惶恐和愤怒。他立刻下令，瑟海城内所有士兵分批出城，一部分去疏散毓麟山的百姓，一部分去搜山，一部分跟着他……一切部署有条不紊，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因此提前做好了准备。 　　末了，他说了一句：“立刻赶往琼楼，无论如何求赵晴歌来帮忙……若她不同意，就说……只有她才能救下满城百姓……这样讲，她一定会答应的。” 　　格木格灵跟着江慕白出了城，地震来了的时候他差点被倒下的大树砸死，忍不住一句脏话出口，换了个姿势，继续跟着江慕白。 　　格木格灵一路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他见到第一只僵尸的时候，忽然好想明白了什么。 　　江慕白早有准备，让弓箭手上前，一字排开，箭镞齐发，纷纷射向僵尸。几十只箭都插在僵尸的身上，那只僵尸却像什么事都没有，照样往前走着，犹如一个先锋兵。 　　在它的身后，陆陆续续的僵尸涌进了所有人的视线内。 　　格木格灵一眼就看到了僵尸群中的小皇帝。 　　“这小皇帝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快就猜到江慕白想篡位？” 　　格木格灵做贼心虚，见□□和江慕白对上了，自然第一反应是自己和江慕白合作的那件事，忍不住啧啧，“掳不走顾兮，掳走小皇帝，对风临来说照样是件大有裨益的事啊，我怎么都不会亏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近期恢复日更的节奏~ 没有留言什么的……555555我就当JJ把留言抽了没让我看到吧（蹲角落哭 　　☆、031 控制住僵尸 　　□□的双瞳一片赤红，他坐在一只僵尸的肩上。 　　僵尸队伍如同缓慢的潮水，向着远处的瑟海城缓慢靠近。 　　江慕白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纷纷射向僵尸队伍。然而，僵尸们中箭后只是停顿一下，接着继续向着既定的目标前进，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挠它们前进的步伐。 　　江慕白身边的一位弓箭手举起手中的箭，瞄准了走在队伍前头的□□。江慕白瞥见，在箭即将发出的瞬间拦了下来，箭头力道凶猛，擦着他的胳膊，竟然生生撕裂开衣裳，有血迹从皮肤下面渗出。 　　那名弓箭手顿时惶恐地想要跪下，却被江慕白拦住。他道：“射杀了那名小孩，僵尸的行动将会变得无序，到时候局面会更加不好控制。” 　　江慕白认得□□，心中虽然疑惑□□为何是这般模样，但也清楚，此时不能公开□□的身份，因此只以“那个小孩”来代替。 　　见江慕白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有情绪失控，那名弓箭手的情绪也在瞬间安定下来，大着胆子向江慕白请求道：“城主，箭矢对僵尸没有作用，或许我们可以借助一下火？” 　　江慕白握住缰绳的手忽然用力了一下，突起的骨节泛着白色。 　　“不能……它们不惧火。” 　　弓箭手似乎有些惊讶，但看到城主的神色有异，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退到一边继续放箭。 　　手上的骨节高高凸起，江慕白的内心长叹一声。火？这些僵尸们怎么可能会惧怕火呢？更可能出现的情况恐怕是……一旦燃起火，这些僵尸的潜能将会被逼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躲在远处的格木格灵观察了好一阵子。 　　他已经看出来，这些僵尸目前是听命于小皇帝的，没道理江慕白没看出来，但是江慕白一点对着小皇帝下手的倾向都没有，不由暗暗纳闷。 　　但他也没有多想，自去藏着工具的地方取东西，对照着图纸做起手工。 　　图纸和工具都是从林虎那儿偷来的——一路打了无数个喷嚏，心里知道一定被林虎骂得体无完肤，但他就是……特别好奇天/朝上国的新事物嘛。 　　工具，是做机关鸟的工具。图纸，是做机关鸟的图纸。 　　林虎在军中捣鼓的机关鸟，目前面世的一种主要是用来做侦查的，但林虎希望它们发挥的作用不仅仅如此。林虎想重现几百年前的一种可以载人的机关鸟。 　　格木格灵原本只是想偷火药的，无意中捡到了载人机关鸟的图纸，于是顺手牵羊，一同都拿了，琢磨了好一阵子，第一次的时候顺利越过瘴气丛林，遇见了小皇帝，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能够派上用场。 　　格木格灵蹲草丛里半天，最后终于照着图纸，依样画葫芦，把放大版的机关鸟做了出来。 　　他仔细将地上不伦不类的“风筝”检查了一遍，虽然长得丑，但……应该能完成一次想要的飞行吧。 　　格木格灵拎起地上的机关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僵尸群，估摸了一下高度，然后跃上一棵高树，锁定了小皇帝的方位，一跃而下。 　　翅翼带起的风声引得□□和僵尸抬头，在机关鸟贴向地面的时候，眼看着面前一只僵尸可以徒手将它捏碎，格木格灵忽然将背上的包裹冲着僵尸群一扔，尘土四散，有什么在地面上炸开了。机关鸟受到冲击力，猛然向上一抬，格木格灵顺手将□□提起，向着远处的天际而去。 　　在他的身后，僵尸队伍遭到大量火药的攻击，火药发出的火花在僵尸群中如烟花般炸开。 　　江慕白神色一变，已然来不及！ 　　失去了领袖和目标的僵尸队伍因为这样的火光，沉睡在灵魂深处的记忆被唤醒，它们只是集体顿了顿，便再次向前，动作虽然缓慢却非常整齐。 　　□□还在的时候，它们统一听令于□□。然而现在□□不在了，它们的目标将再次统一起来，回到一百年前，死前的那个刹那，顾兮下达的命令…… 　　“不要……” 　　江慕白闭了闭眼，策马而上。 　　机关鸟在天际翱翔，□□被格木格灵抱在怀里，因为无法动弹，他低头冲着格木格灵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机关鸟本就做得粗糙，刚才掷下火药的时候被弹片刮伤，已经是濒临解体的地步。□□这么一咬，格木格灵吃痛，方向不稳，直接冲着前方一头栽倒，机关鸟瞬间四分五裂。 　　不等格木格灵爬起来，□□已经快速咬下第二口，大量的血从格木格灵的肩膀上喷了出来。 　　格木格灵急了，口中说着“小王八蛋你松开”，双手已经伸出去将□□的胳膊箍住，扭过对方的头抬起来，目露骇然。 　　□□的眼睛已经全部被血色充满，牙齿间有血伸出，唇和腮边涂满了血迹，整个人看起来像从血河里爬出来的血人有关。 　　格木格灵看得一怔，不知道小皇帝出了什么毛病，直觉告诉他可能跟小皇帝能够指挥僵尸一般。他牢牢控制住□□的胳膊，一只手从□□的背后绕过去卡住他的脖子。 　　“小皇帝，你醒醒。” 　　他不知道小皇帝的名字，依稀记得他的封号，慌忙之间又想不起来，见小皇帝双目圆瞪，呆滞而空洞，口中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顿觉自己可能做了什么错事。 　　他忽然想起赵晴歌之前的称呼，硬着头皮叫了一句：“小□□？” 　　猩红的眼睛忽然闪过一道光，□□脑袋一歪，倒进了格木格灵的怀抱。 　　“娘希匹……顾兮是你亲娘啊……” 　　格木格灵无语，从机关鸟的残骸中站起来，抱起□□往肩膀上一扔，向着既定地点走去。 　　被炸药炸伤的僵尸们并没有倒下去，残肢掉落于地，它们在四周僵尸的帮助下重新站了起来，回归队伍，继续向着前方走去，仿佛远处遥遥在望的瑟海城便是它们的宿命，此生无论如何都要向它靠近。 　　“我等护送主上回城！” 　　瑟海的护城兵们虽然不乏骁勇，但此生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诡异而强悍的敌人，脸上已经渐渐显露出胆怯。江慕白的亲卫军立刻兵分两路，一路护送江慕白回城，一路留下来指挥战斗。 　　江慕白苍白着一张脸，看向那人，道：“我现在回去……他们会怎么想？” 　　那名亲卫军顿时一怔，神情一片纠结。 　　“一道长可以……”见江慕白面色不善，那名亲卫军立刻闭嘴。一道长就是阿一，江慕白的贴身护卫，但貌似好些天没有见过了。 　　另一边，却听马蹄得得，一前一后两匹大马向着这边疾驰而来。江慕白认出了马上之人，也看到了马上之人想要做什么，忍不住失声大呼一声：“阿一住手！” 　　晴歌回头，正巧看到身后紧追不休的道士一剑破空，向着自己而来，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光。 　　“昆仑。”晴歌咬牙，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侧头避开阿一的那一剑。 　　一剑刺空，剑身却不落地，在前方猛然转头，再次冲着晴歌而来。在快要接近晴歌的面前时，忽而分化成两把一模一样的长剑，剑身莹莹，光芒闪耀。 　　晴歌牙咬得更狠，手中长鞭猛然一挥，骏马长嘶一声，四蹄跃起，竟是生生跃过这两把来势汹汹的剑。 　　然而，两把剑却在落空的同时再次变作四把剑！ 　　晴歌脸上的嘲讽更盛。 　　“便是刺中了吾又如何？昆仑孽徒，汝之剑永远无法真正置吾于死地！” 　　一抹斜阳忽而从树荫之间射来，照在了晴歌的眉间，忽然千万道光芒璀璨泻出。晴歌挥动长袖，袖中随风飞出八枚黄符。 　　黄符在夕照之下泛出淡淡的金色，如蝴蝶般翩跹飞舞，两两成双，一左一右控制住空中的飞剑。 　　接着，砰然一声，每一枚黄符都化作秦向之的模样，紧闭着双眼，白衣翩翩，额间有朱砂，丰神俊朗。他们握住飞剑，跃在半空之中，凌然翩飞，转而化作云烟，随风消散。 　　“昆仑孽徒，汝可认出吾来？” 　　不等阿一回答，晴歌艳然一笑，重新向着远处的僵尸群而去。在她的身后，一脸惊惶的道长阿一受到剑力的反噬，忽而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公子……”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江慕白。 　　黄昏的光线之中，江慕白的脸色一片惨白，紧紧盯着向着自己而来的晴歌，似是不敢置信一般，喃喃而出两个字：“兮儿……” 　　阿一没有听见江慕白的声音，然而他认出了那个口型，不由苦笑，“公子……错了……我们都错了……她不是赵姑娘，不是容小姐，也更加不是顾兮小姐啊……” 　　远远的，江慕白看着向着自己而来的女郎，有片刻间的恍惚，仿佛是多年之前，他还叫做江逸的时候，候在城门之下，抬头见到女子笑着要自己回答问题，答对了才能入城。 　　彼时风声盛烈，一如今日，扬起故人的发丝，在风中飒然飞舞。 　　然而疾驰而来的女郎却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直接冲入僵尸队伍之中，暖黄的光线之中，她的衣袖间似乎逸出了淡淡荧光。 　　荧光越来越盛，很快化作一片，盖住了夕阳的光线。它们在僵尸队伍之中散开，像是浑浊的潮水之中散入了大片大片的星光。 　　它们落在僵尸的头上、脸上、肩上、胳膊上……终于汇成一道蓝色的网，将所有的僵尸都控制住。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静止，那些尚在地下没有爬出来的僵尸们也定格住，在荧光的温柔安抚中再次陷入了安眠。 　　晴歌回头，看向江慕白。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已经不会取章节名了_(:з」∠)_ 另外本周可能都是隔日更，下周争取日更……_(:з」∠)_ 这章算高能吗？我觉得算哎……因为，从这一章开始，我完全放弃了大纲……_(:з」∠)_ 先预告一下，后面会有一段玄幻修仙的内容，然后回归人类和僵尸……顾兮应该算是本文第一玛丽苏吧哈哈哈哈我总要让她玛丽苏得名副其实嘛（傲娇脸 　　☆、032 最是痴儿念 　　 　　女郎纤手拂过江慕白的面庞，白色的流萤从她的指尖逸出，刹那之间便将江慕白笼罩在白光之下。 　　僵尸群中，白色的流萤从一片蓝色的海上纷纷逸出，浓雾一般涌进人的眼眶。江慕白不由地闭上眼。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白茫茫一片，脚下翻卷着白色的雾浪，女郎一袭红衣站在不远处，黑色长发在飞舞的流萤间轻轻摆动着，似笑非笑，面容高雅而疏离。 　　“兮儿……”江慕白有些迟疑。那明明是兮儿的模样，神态装束却永远不可能会出现在兮儿身上……那么，她是谁？ 　　女郎抬起手，指尖的流萤飞向江慕白。明明看见了，却无法躲避，也不想躲避，江慕白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流萤迎面而来，如雨帘般将自己笼罩，灵台忽而一片通透，眼前之景那般虚幻，却又觉得那般真实。原来虚幻，即真实。 　　“你看到了吗？” 　　女郎的声音空渺如风，四面八方的流萤翩跹而来，在他的面前交替飞舞着，变幻出一幕幕陈年往事。 　　画面如走马观灯，看得江慕白心头一震，想再次闭上眼，却终究克制住了自己，抬头望向女郎。 　　“你是……谁？” 　　“你猜，若是此时秦向之在这里，他会如何向我开口询问？”女郎浅浅笑着，面容在流萤之中飘渺如梦。 　　江慕白不解，怔怔看着女郎。 　　女郎再次抬起手，指尖流萤飞舞，在空中幻出人形。白色流光闪过，绰绰人影显现出来，却是秦向之的模样，在他的身旁依稀还站着白虎，却不见形貌，隐约能被风吹散。 　　“秦向之，我是何人？” 　　白色流萤在秦向之的身边飞舞，他的目光似有转动，声音缓慢而笃定，一如初见。 　　“兮儿……” 　　女郎看向江慕白。 　　江慕白不甚明白女郎的用意，依然说道：“你不是顾兮……我确定。” 　　女郎微微抬起下颚，“哦？若我不是顾兮，你便要如何呢？” 　　流萤如云雾般在她的身边舞动着，忽而聚集幻化出三个人影，一人飒爽，一人温善，一人活泼。她们的面容一模一样。 　　“江慕白，你口口声声说着爱顾兮，她们都是顾兮……若如此刻一般全部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选择谁去爱？” 　　江慕白一怔，面露为难之色，目光在四人之间逡巡，却显得那般摇摆不定。 　　女郎指向温善的那位，笑道：“昆仑老祖说你本性偏狭，我怜你一片痴心，此世将以薇送给你，可你却不懂珍惜，亲手断送了她的性命……江逸，你到底是让我失望了。” 　　江慕白大惊，面色惨白地看着她，似是不敢确定，然而不管是此生还是前世，皆无人这般评价他，只除了顾兮一人。 　　那时候，他质问顾兮，明明知道秦向之那么多缺点，却为何偏偏接受秦向之。顾兮没有当着他的面评价秦向之，却只道：“他千般不好但总有一处是你没法比的。江逸，你自负又偏狭，索取与回报皆不懂节制。这般品性，让我无法对你心动。” 　　流萤变幻的景象再次在眼前呈现，却是这一世，他和容以薇相遇相识的种种。那些画面，自然曾在脑海中一遍遍上演过，尤其是容以薇去世之后，夜夜如梦，难以割舍。 　　女郎的声音却显得格外冰冷，只听她说道：“你知道容以薇不是顾兮，但你依然选择将她当做顾兮来对待。若这样也就罢了，这一世好好学会爱一个人，也自是难得的修炼。可是，真正的顾兮重生之后，你却难以接受，不承认当初是自己的一念之差而选择了一个代替品，想要杀害掉真正的顾兮。江逸，你何必这般骗自己？莫说你没有欺骗自己……血誓是不会撒谎的，你命不久矣，正是因为你心智不坚，无法坚定地去爱一个人……以薇那般爱你，你的一次犹豫，不但葬送了她，也葬送了你的这一世。” 　　这般的谴责让江慕白的面色越来越苍白，他似乎遗忘了这场相见是为了什么，脸上渐渐显现出了孤愤之色，似是受了委屈却没有得到安慰反而是责骂的孩童，一双手随同身体一起颤抖起来。 　　“你们试探我？爱又怎能试探？若顾兮爱的是我而不是秦向之，你们此时在谴责的……是否又是秦向之？” 　　女郎轻轻一叹，“皇天后土，九天洪福，神与人的命运早就写就了。顾兮和秦向之的命运因你而改变，他们因此铸成的后果最后还需你这个系铃人去偿还……你若不就此放下，日后必然还将遭受更多的磨难……永生永世，难以得到幸福。” 　　“哈哈。”江慕白忽然笑出了声，“一个皇胄，一个族女，你们自然乐见好事玉成。那么我呢，区区江家小儿，功名利禄要他们赏赐，连爱情幸福也要他们赏赐吗？我又为何不能争取？我能够用计成为太子侍读，考取功名，以‘江小公子’之名名震帝都，让顾兮放弃太子妃之位嫁给我……我想要的，我都能够得到！” 　　女郎凛然，红衣随风翩跹，却已然露出一股肃杀之气。 　　“你和顾兮、秦向之本就不该相遇！你若不陷害你的哥哥，不取代他成为太子侍读，你和顾兮、秦向之便永远不会相遇。秦向之会成为一国明君，顾兮会母仪天下，而你……也会有自己的所得。你干预了别人的宿命，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别人的命运可能会进入一个岔道，但全部的后果则需你一人承担，你用你的永生永世来承担！痴儿，你怎么能如此冥顽不灵不知悔改？！” 　　“……何意？” 　　见江慕白如此问，女郎反而笑了，想是知道自己此举多么徒劳，不再多言。她挥手，流萤在云岚之间如海浪般起伏，向着江慕白而去。 　　江慕白察觉出了危险，却无法躲避，那一瞬间心中却仿佛明白了，知道这一次之后，大概可以彻底解脱了，蓦然闭上眼……等待着时隔百年的惩戒。 　　似清风拂过面庞，他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阿一。 　　阿一灰头土脸，一身血迹，进入这个结界消耗了他太多的修为。他拦在江慕白的面前，任那些流萤落在他的身上，瞬间化作烟火，在他的灵元上燃烧起熊熊大火，疼痛席卷全身。 　　女郎似是不在意阿一的闯入，只是抿嘴看着他。他是昆仑孽徒，曾试图刺杀自己的师尊，却因被江逸救下，从此跟随着江逸，处处为江逸着想。人之复杂，总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尽的。 　　江慕白显得很诧异，见阿一摇摇欲坠，连忙扶住他，却惊讶地看到，阿一的胳膊双腿在云雾之中包裹着，渐渐失去了实迹，化作点点流萤，向上而去，整个形体，逐渐朦胧如烟。 　　“他怎么了？”江慕白震惊地看向女郎。 　　女郎努努嘴，见怪不怪地说道：“你看看秦向之容以薇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了。顾兮三人本是一体，但已然是三个独立的人，因此她们来此，都是灵元本位。昆仑孽徒闯进来，也是要舍去肉体凡胎的。” 　　江慕白注视着女郎，她有着和顾兮一模一样的面庞，但他的内心深处很明显地知道，她不是顾兮。 　　他猜到了她是谁。 　　他感到恶心。寄予了自己这般不入流的评价，还用一副良善的嘴脸来劝导自己，仿佛自己悔悟了便是他们的功劳，而自己结局凄惨纯属自食恶果。 　　“且不说你不是顾兮，顾兮便就是你幻化出来的又如何？我爱的，永远是和我有着血誓之约的顾兮，生生世世都不后悔！” 　　纵然内心一番嫌恶，但落到皮相上又是一副淡然不惧的模样。他是真的不惧。 　　仙人的嘴脸是那般可恶啊……可是当初，和他在一起的顾兮却不是这般的，她看得透他，但不会以这般救世主的模样看着他……在顾兮的面前，他可以安然地露出自己的任何一张面孔。再丑陋，都是真实。 　　“赵晴歌便是顾兮吧，她初见我时的眼神……哈哈，你是神明又如何？此时的顾兮不爱我，因我而死，可是只要血誓存在……顾兮终有一天会爱上我，眼中除了我再没有他人！” 　　女郎哀悯地看着他。 　　“你可曾想过，赵晴歌来自哪一世，她离开了她的世界，那一世的你又将如何？” 　　江慕白再过痴绝，此时也不免震惊和迷茫，他不明白哪里错了。 　　女郎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你不明白哪里错了，便是真的错了。可惜，痴儿啊，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刹那之间，烟云消散，流萤如星辰般纷纷坠落，所过之处，绽放出灿烂的花朵，却转瞬便枯萎。 　　江慕白的眼前，依然是缓慢向前的僵尸队伍。遥远的地平线，从瑟海城的方向而来的是晴歌，红色衣裳随风扬起，恍似穿越百年，那场永远无法从记忆中消除的画面再次来到了眼前。 　　昆仑之巅，钟灵镜前。 　　红鼻子白胡须的昆仑老祖一脸不忿，抬手指着面前容颜艳丽的女郎，笑骂道：“兮女忒过玩闹，入了局中，却不点醒局中人，这场局还能如何美满完结？” 　　红衣女郎点流萤为美酒，斜逸在额前的枝叶化而为酒杯，流萤便落进了酒杯之中，瞬间酒香四溢。 　　女郎闻了闻酒香，见昆仑老祖提着鼻子凑过来，笑着将杯子递给他，口中却说道：“老祖，局中之人皆那般痴绝，我可不会做那般无用之事。只是，顾兮在人世一番轮回，原本和向之该有的一场缘分却几番被江逸破坏，到底气不过啊。” 　　昆仑老祖喝了酒，酒意浮上面庞，一派鹤发童颜，憨态可掬，却没有被兮女这番话给拐走，头脑清楚地说道：“你气不过的，莫不就是晚了百年都没抱到孙儿，苛责到人家江逸身上去了哟。” 　　“哼，我说的也是事实嘛！”兮女也不恼，继续说道：“秦向之好歹也是你门下弟子，摊上你这么个爱看狗血热闹的祖师爷，也真真是后妈的孩子没人疼，我只好代替你啊。” 　　二仙笑闹一阵，酒劲袭来，各自在钟灵镜前睡去。 　　钟灵镜中，晴歌勒马在江慕白的面前停下，了然的目光之中一片平静。 　　“江逸，我们好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日更真是不能忍_(:з」∠)_ 我努力努力（握拳！ 　　☆、033 别有痴情怀 　　 　　像是溺水的人再无法归岸。痴情到绝处便化作狠戾。眼看着晴歌迎面而来，江慕白忽而一跃上马，坐到晴歌的身后，不待晴歌有所反应，已经一把搂住她，策马回头，向着瑟海城而去。他们的身后，僵尸破土而出，浩浩荡荡，紧紧跟随着他们。 　　晴歌回头看了僵尸们一眼，忍不住冲着江慕白怒道：“你现在回城是要满城百姓为你陪葬吗？” 　　江慕白将她搂得紧紧的，仙人幻境带给他的愤怒和惶恐依然没有消散。 　　晴歌被搂得既疼又害怕，不顾坠马的危险，忍不住想要挣脱这般如囚牢的怀抱。江慕白没有动，他低头，鼻息轻触着晴歌的脖子，眼中的深情和眷恋却没有人能够看得见。 　　从来都是这样的，没有人可以看穿自己的隐忍，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内心想法。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帝都的江小公子是一位潇洒风流的人物，笑起来的时候温温和和的，言谈举止皆是从容不迫。却从来没有人知道，那些不过是他的伪装，硬撑着摆出的气场，其实内心总是惶恐不安到无法信任任何人。 　　除了……顾兮。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顾兮已经看穿了自己。 　　那么小的一个女娃娃，只有五岁，身子像枚汤圆一般站在汉白玉的宫阶之前，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皇帝戏言：“小娃娃，只要你自己走到朕的面前，朕就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虽是戏言，但满朝文武可不会真的以为那是戏言。君无戏言，皇帝这般讲，便是有目的的。顾兮的父亲顾北漠和族女并不是媒妁之言，彼时瑟海城的老城主在听说顾北漠班师回朝之后，提出将族女进献给皇帝，为妃还是为婢，全凭皇帝决定。 　　瑟海是荒野小城，虽然历史比大忈还要悠久，但彼时的经济并不发达，民风尚未完全开化，已婚女子另嫁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但皇帝怎敢？ 　　顾北漠是他的股肱之臣，替他守护着边境十二城，族女是顾北漠心爱的女子，皇帝怎敢那般做？ 　　可瑟海老城主的话已经放出，四野都等着看这场闹剧，皇帝又该如何收场？ 　　族女抱着小小的女娃面圣，女娃看汉白玉阶看得两眼瞪得圆圆的。族女笑道：“兮儿自小生长在边关，那里牛羊多，飞沙多，却偏偏没见过这般精致的东西，这会儿是看入迷了。皇上，兮儿可坏了，一会儿说不定会跟您要两块汉白玉回边关呢。” 　　果然，那小娃娃摇摇摆摆地走到玉阶的下面，抬脚踩了踩，不似冰块那般能够踩裂，便蹲下来用手指抠，却哪里抠得动。 　　不哭不恼，径直走到一旁侍卫的面前，用软糯的声音说道：“大哥哥，借你的剑用一用好吗？” 　　侍卫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一时呆愣住，红着面讪讪望向皇帝。 　　皇帝先笑了出来，接着文武群臣们才一齐大笑起来。 　　皇帝便有了主意，说出了那句话，算是间接把选择权交给了族女和顾北漠。老城主虽然不能得罪，但顾北漠到底是自己的宠臣，不能让他受委屈。 　　接见顾将军凯旋的盛会，群臣是可以带自家子弟来赴宴的。因为听闻皇帝有意挑选几位和太子差不多大的伴读，江家来的便是几位适龄的公子，其中便有十岁的江逸。 　　只有江逸没有笑，走到小顾兮的身边，低头跟她说：“我帮你一起搬，好不好？” 　　顾兮歪头看着他，接着笑了起来，摆摆手说：“哥哥长得比这台阶还要白，我不要搬台阶了，我搬哥哥回去吧。” 　　谁会想到，才不过五岁的小女娃竟然出言调戏了一个十岁的太子伴读？ 　　顾兮留给众人的第一印象，不过是讨喜开朗，天真无邪，童言无忌。也是很久之后，顾兮亲口告诉他：“你心里清楚，我便是真的撬走了台阶，皇帝也不会问罪于我。你出手帮助，反而显得你品性憨直，助人为乐。原本数十位适龄的公子，你这般出头，皇帝自然注意到你。之后挑选太子伴读，很可能首先想到你。” 　　那件事过去好久了，顾兮彼时可能感到了他的别有居心，但事后回想一下，总能想通透。 　　他只是没想到顾兮会真的看穿了自己。 　　以后，顾兮也没有说他品性不憨直，助人不是为了乐。只除了一次，自己逼迫得她说自己本性偏狭，其它时候从未贬低否定过自己。 　　顾兮道：“我没必要那般评价你。若没有那些目的，你又何尝不是一个憨直可爱的人？江逸，你本性不坏，你只是太执着了。我们的初心不同，永远都没可能共走一条路。” 　　这般清冷的话，听得他内心一阵绝望，因此才会越走越偏，最后用了血誓。 　　顾兮说得没有错，如果不是别有居心，他的确算得上纯良无害。不但不会去害人，反而还愿施以援手，去搭救别人。 　　阿一就是他救下的。 　　溽暑时节，宫人进冰窖取冰来降温，发现冻层里有个人。他得知后，没让宫人声张，只悄悄跟秦向之说了。在冰窖中发现冻死的人，那是何等的大事？认真追究起来，不知会牵连多少人。秦向之便也没声张，让他带人解决了。 　　冰层被他搬回去，点火化了，露出一个愁眉苦脸的人，全身冻成青紫。 　　派人拿来王宫的名册，点来点去，却没有这个人，顿时起了疑。等了三日，没有变成尸体腐烂，人反而是醒来了。眼睛忽而红忽而紫，就那么瞪着他，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吸食鲜血。 　　阿一就这么他救活了。 　　很久之后，他动了将顾兮从秦向之身边夺走的念头的时候，阿一才向他坦承自己的身份。昆仑之巅，玄门道宗的弟子，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杀了师兄弟，被降罪打入凡间。 　　阿一说：“阿一的前尘早已成为往事，此身是公子所救，此生便为公子效命，万死不辞。” 　　血誓的法子，也是阿一给的。 　　修道之人已经绝了情爱，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懂报恩。而他不过是第一次爱人，满心以为，血誓可以让一个人爱上自己，于是就用了。 　　顾兮受不了那种剔骨剜心的痛，最终悔了和秦向之的婚，嫁给了他。 　　至此，应该圆满的。 　　可是横刀夺爱不会让人幸福。更何况顾兮那样的性子，一时没有忍住，不代表一世都不能忍。她没有嫁给自己，而是婚礼当夜逃了，一路前往边境，代替死去的顾将军继续把守边境十二城，使敌不能侵犯。 　　但婚礼已成，他继承了瑟海，从江小公子摇身一变成了江城主。 　　再不久，便是大忈有史以来最动荡的时候，内忧外患，捉襟见肘。秦向之请命杀敌，却陷入困境，不得已向瑟海请求借兵援助。 　　他只淡淡道：“用顾兮来换。” 　　回想起来，他也觉得自己是疯了，可那种无望之中对希望的渴求，至今历历在目。于是，任由风临部的人一路追至瑟海城外，抓住秦向之，加以各种刑罚。 　　不久之后，传来顾兮怒杀三百二十一条风临部王族性命的消息。起先没人相信，直到顾兮拖着那三百多条尸体，一路肃杀地感到瑟海城时，世人才信了这女子的狠毒。 　　顾兮只笑，“狠毒？战场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何来的良善？” 　　那一瞬，他知道顾兮是没了一切情感的，因为血誓在他的血液里逆流，痛得他以为下一刻便会死去。 　　再加上风临部的威胁，他不得不再次当着顾兮的面提出那样的要求：“只要你嫁给我，回到我身边，我便不杀秦向之。” 　　她丝毫没有迟疑地点头：“好啊。” 　　仿佛早已预料了他会这般地要求，顾兮脱了铠甲铁衣，露出里面鲜红的嫁裳。那般刺眼的红，正是那一日她逃婚时穿的衣裳。 　　风临部惨死那么多人，怎会轻易放过顾兮？于是，要求顾兮走过百丈的刀山，再越过十里的火海，若依然能够安然无恙，便从此放过她。 　　怎么可能安然无恙？便是阿一也无法做到啊。 　　顾兮也知道自己有去无回，便下令，得到援兵之后立刻赶回战场。然而，跟随她而来的三千士兵却没有听令，他们跪了下来，跪在了他们的女战神面前。 　　百丈刀山，他们来替她踏平。 　　十里火海，他们来替她走过。 　　原来成全爱情，也可这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仅仅是那一日，整整三天，瑟海城外一直飘荡着腥腻的人肉味道。三千士兵走过刀山和火海，周身全部被大火包裹着。 　　他感到深深的绝望，想着自己怎么能这般狠毒。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懊恼，忽而天降大雨，却怎么也浇不灭那十里的大火。 　　大雨一直下，四野无光，毓麟山落石滚滚，竟是将那三千士兵和顾兮的尸身埋入了地下。像是把罪孽都埋了，又像是等着昭示天下的那一天。 　　他并没有忐忑不久，很快便离世了。 　　他的记忆由阿一保管。每一世的轮回，阿一都会守在他的身边，将那些记忆归还给他。 　　他的每一世都可以遇见顾兮，可是每一世依然没能活过二十五岁。 　　血誓可以将两个人永生永世都绑在一起，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和际遇。可是，若是被施下血誓的那一方没有爱上另一方，那么另一方便会逃不过血誓的惩罚，血竭而死。 　　容以薇快要死的时候，那种绝望的感觉再次袭来。便是这个时候，他遇见了赵晴歌。 　　寂寂夜色之中，她欣喜的眼神里只有自己一人。他便铤而走险地想：“把她的命续给容儿吧。” 　　可因为秦向之，还是失败了。 　　可他又觉得，即便没有秦向之的阻挠，结局也是不会被改变的。 　　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命运，尽管他那般迫切地希望改变。 　　百年往事在脑海之中清晰地回放着，他便再也忍不住，在晴歌的耳边说道：“顾兮，你可知道……我们永生永世都会死在一起。” 　　奢求不到生的幸福，便只剩下了死。可死亡是多么绝望的一件事，那份爱都显得格外冰凉。 　　城门上的麒麟纹隐约可见，晴歌艰难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江逸，你若毁了瑟海……我永远都不能原谅你……” 　　他恍然勒马，晴歌大口大口喘气。 　　最后一丝夕阳从麒麟纹上隐去，天地陷入一片灰冥之中，僵尸群在大地之上无声地移动。 　　“江逸，不要毁了瑟海……不要毁了我的瑟海……”晴歌的眼泪流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慕白就要领便当了，这里怒刷一把存在感QAQ 之前有些错别字，没有回头修改，因为现在多了个网审的东西，每次修改都会重新网审，觉得太麻烦，就忍住没有修改错别字，大家见谅啦~ 　　☆、034 百年夙愿偿 　　 　　“兮儿……” 　　江慕白抬眼看晴歌，见晴歌果然哭了，顿时有些无措。 　　晴歌努力挣开他的怀抱，足尖轻点，攀上了城门，一个翻越，站到了城楼之上。 　　视野之中一片灰冥，只见天与地的交界处，一群又一群的僵尸在缓慢移动着，无声无息，大地却在微微颤动。 　　“江逸，你不能毁了我的瑟海，我也不会让你毁了瑟海。” 　　晴歌朝着江慕白看了一眼，目光决绝。 　　江慕白却道：“可是，若不如此，你又怎愿来见我？” 　　晴歌静静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江慕白却明白了她的意思，露出一丝苦笑，道：“怎的，又不想和我说话了？你从来都不与我争辩，起初以为你是善解人意，后来才觉得……你只是不屑这样的争辩。” 　　晴歌望向他的眼神带着一丝的怜悯。 　　她何尝没有爱过这个人，只是事到如今，顾兮的一切真正在这副身体里苏醒之后，她也就真正明白过来……原来和江贺的缘分，只是因为血誓。 　　可是她敢对天发誓，那个时候她是真的爱着江贺的。 　　管家谋杀自己之前，怨她不爱江贺，所以江贺才不得不死……可是，晴歌知道，不是自己不爱江贺，而是江贺根本不相信自己是爱他的。正如江逸不相信顾兮、江慕白不相信容以薇那般。 　　这个人，知道自己的手段多么卑鄙，因而心生悔恨，从而感到惶恐不安，再无法相信爱情会属于自己。 　　她从身侧守卫的手中夺过一柄长戟，高高举过头顶，神色庄重地说道：“我以瑟海城族女之名，剥夺江氏对瑟海城的统治，并在今日正式从江氏手中收回瑟海城。” 　　语音刚落，一道流光忽而在长戟上闪过，迸发出一道流星般的光芒，星火四溅，落到晴歌的脚下，映亮了城门之上的麒麟纹。厚重的城门上忽而显现出一只昂首挺胸的麒麟，乍现又隐，流星璀璨。 　　这座充满了传奇的古老城市，曾经的海水早已干涸，曾经的居民也已死去，可是属于它的传奇依然具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将之召唤。 　　从此之后，我不会再心软，再对人有愧疚之心，不心生哀悯，不无故软善……仿佛曾有人这般对天发誓，誓言在晴歌的耳畔回荡。 　　顾兮曾对江逸有过哀悯之情，否则也不会至今才收回瑟海城。她知道了血誓的存在，不是不怨恨江逸，但又忍不住产生过些许的同情和愧疚，不然也不会有容以薇的出现。时而至今，容以薇也未有善果，顾兮知道自己是真的错了……从来人之本性难移，不该奢望江逸会迷途知返，懂得珍惜。 　　念及此，晴歌不再看江慕白，她收回长戟，按捺住内心的悸动，目视前方，看着那些如潮水般的僵尸，渐渐湿了眼眶。 　　她看到了，一百年前，便是这群士兵，搭成人梯和人桥，扶着自己一步步越过刀山火海，走到秦向之的面前。 　　然后是江逸，他狞笑着，一把将秦向之推下了城楼。 　　为了救秦向之，顾兮跌入火海之中，从此葬送了性命。 　　这些士兵，不远千里而来，从此再也无法返回故乡。 　　今日，她便是要完成一百年前未完成的使命，带着他们回家…… 　　长戟之上覆盖满了流萤，晴歌的周身也在泛着光。她燃起袖中的黄符，望向远处的秦向之，高声说道：“帮我。” 　　秦向之便提起剑，横在眉前，口中喃喃而语，忽而光现，从他的眉间直射到长剑上，徐徐向着天地散落。 　　天地之间，永夜之中，充盈着金色光芒，其间流萤如雨，漫天洒落。 　　在黑暗之中缓慢蠕动的僵尸群终于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他们面色青垩，肢体残缺，百年前的士兵甲衣如一团破布般挂在身上。 　　他们缓慢而坚毅地移动着肢体，以百年执念支撑而行。 　　晴歌听到耳边传来的倒吸之声，却不是害怕而是敬畏。她说道：“黑夜将持续半个月，天地之间不见日月。我留一道光给你们，你们好好守护着。只要光不灭，瑟海便还是瑟海。” 　　闻言，守城的士兵立刻跪下，齐声道：“吾等向族女起誓，定护瑟海安平！” 　　瑟海城的将士和城主府邸的士兵不同。城主统帅的士兵维护百姓治安，和皇权打交道，但瑟海城的将士只有一个职责：守护瑟海。他们只认麒麟纹令和族女身份。如今，晴歌收回江慕白对瑟海的统治权，麒麟纹令便也同时被收回，由身为族女的自己亲手掌握。 　　晴歌让他们起身，抬起胳膊。一簇流萤从她的指尖飞起，落到猎猎的旌旗之上，光芒不散。 　　她重新跃上城门，静静望着那群向着自己而来的僵尸们，接着一跃而下，轻巧落地，就势下跪，向着这群曾护卫自己的士兵们深深行礼。 　　秦向之手中长剑的光芒随之而落。晴歌起身，冲着他笑了笑。 　　对于秦向之和顾兮来说，这是一场迟来了百年的并肩而战。 　　秦向之抬手，放出飞剑。 　　在光芒无法照耀的地方，也正有什么在蠢蠢而动着，空气中翻卷着暗雾般的物质，试图向着晴歌和僵尸群靠近。秦向之的飞剑破空而起，冲向了那些暗雾。 　　晴歌冲着他看了一眼，扭头，坚定的步伐迈向了东方。 　　此时的东方一片暗寂，云层静默不动。三千多名僵尸将跟随着晴歌跋山涉水，历时半个月，回到自己的国家大忈。而他们所要经过的地方，怨气聚拢，时间停滞，日月星光都将消失。 　　彼时，那些永远沉睡的魑魅魍魉也将苏醒，妄图作乱，侵害在时间停滞中无法苏醒的人们。 　　秦向之的职责就是保护一路上的人类，消灭作乱的精怪。 　　钟灵镜外，酒醒之后的兮女望着僵尸队伍前方的晴歌，嘴角牵起一丝笑意。 　　昆仑老祖见酒壶里没酒了，便凑过来说道：“顾兮的愿望竟然全部实现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兮女见他口气甚是平乏，也不恼，只道：“若你不让自己的门徒收下秦向之，顾兮也永远只是一具僵尸，怨恨一年年增加……最后，怕也不得善果。” 　　老祖点头，“秦向之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我那徒孙忒不懂人情，竟然要夺了秦向之的魂魄。” 　　兮女重新拈花为酒，递到老祖的面前。她说道：“便该如此。难不成，你想他二人此后与日月同寿？莫犯人间大忌。” 　　老祖一口喝完香甜美酒，瞪眼瞧着兮女，“嘿！你倒教训起老儿来了？” 　　兮女一点也不怕他，挥手指向钟灵镜，百年前的画面出现在了其中。她开始跟老祖翻旧账。 　　“麟女寂灭之后，众神约定，以百年为期，轮流守护瑟海城。那一年，瑟海城本该轮到我守护，我便让顾兮继承族女之位。因我懒……好吧，因我自恋，取了自己容貌为样。没成想，过来跟你聊起此事时，被你昆仑老祖刚刚从山里抓回来的小妖看见了也听见了。我不自诩美貌，但修为总高吧？那等末流小妖，受到我等修为的威慑，生出歪心思，自己偷溜去了轮回道，以期接近化而为人的顾兮。 　　“那小妖笨头笨脑，不懂轮回道的规矩，白白没了好不容易积累的几百年修为。虽说可惜，但也算傻子有傻子的福气，误入帝王家。你这老儿，见这小妖福缘不浅，先前便想收它为徒，此时更是执着偏心，硬要我让他和顾兮结一场姻缘。老祖你自己讲讲，我便是训你又如何？我说啊，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的！” 　　昆仑老祖原本还想嬉笑一番兮女的自恋，听到最后，不由吹胡子瞪眼，想要辩解，却发现兮女字字属实，难以辩驳。一时之间倒是愣住，只那白胡子还高高翘在半空之中。 　　兮女被他的模样逗笑，忽而又生出感慨，望着钟灵镜道：“可幸的是，天命如此，他二人虽然性格差异过大，但难得彼此看重，如今更是可以共同面对苦难。人间夫妻，能够同甘共苦，已是莫大福气。” 　　半个月后。 　　僵尸的脚步刚刚踏入大忈都城，僵硬的形体便化作一道青烟，随风飘向了巍峨的将台——当初，他们便是在那里集合，然后前往边境，与敌军交战。 　　每当一具僵尸化作青烟，天地之间便增一分清明。当最后一具僵尸消逝，一股青烟升起，充盈天地的怨气终于消散无踪，新生的日光陡然从东方冲出，停滞的时间也开始了轮转。 　　青烟如云一般将整个都城笼罩，尤其是皇宫的上空，像是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晴歌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内心千头万绪翻滚，却恍然间失语，极大的震动让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她低下了头。 　　为什么同样身为僵尸，别的僵尸可以化为青烟继续守护自己的国家，偏偏自己……掉进地缝里了呢？ 　　那真的是一个地缝。 　　即便晴歌不用两只手撑着地，整个人估计只会跟蒜头一样插在地里面，露出半个身子。她明显感觉到了脚下踩到了什么。而且那东西还在动，似乎……是在想继续往下挖？ 　　晴歌等了老半天，才感觉又往下落了一点，忍不住冲着那道地缝开口道：“喂，我说……你不挖快点天都要黑了啊。” 　　底下传来闷闷的声音：“就是白天了才没力气挖的，天黑了肯定能挖好。” 　　接着一阵沉默，然后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地底下流了出来——真的是跟水一样流出来的，上面还嵌了一对亮晶晶的蓝眼睛。 　　蓝眼睛冲着晴歌眨啊眨，见晴歌真的不害怕，于是不动了，同时响起一个声音：“你穿着红衣裳真好看，我想把你挖到地下做新娘……” 　　“……”晴歌抬头看到向着自己跑过来的秦向之，扭头对着蓝眼睛说道：“对不住哟，我男朋友要是听到了你这话会直接杀掉你哦。” 　　蓝眼睛跳到了半空之中，看到秦向之手中杀气腾腾的长剑，大叫了一声“昆仑道士”，“嗖”地缩回地下。晴歌只感觉脚下什么东西用力一抬，自己整个人就到了地上。再低头一看，地缝已经没有了。 　　晴歌：“……” 　　秦向之跑到她的面前，大汗淋淋却笑容满面。晴歌也笑盈盈望着他，等他先开口。等了老半天，却见秦向之忽而憋得整张脸通红一片。 　　他道：“我该叫你兮儿还是晴歌？” 　　晴歌：“……” 　　“叫我晴歌吧。百年夙愿如今已经了结，顾兮重生，便该有新的际遇。” 　　她遥遥望向都城。 　　青云之下，巍峨的皇城依然那般熟悉。那么拥有它的人，也应当快要归来了。 　　于是，她冲着秦向之笑道：“向之，我的夙愿已了，接下来该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瑟海这一段算是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救小皇帝了……论逗比指数，格木格灵不比晴歌低的←_← 　　☆、035 夜拜镇国公 　　白霜年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喝酒，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书。 　　他在翰林院任了个微不足道的职，格外清闲，自从小皇帝离宫出走之后，连每日的点卯都懈怠了，夜晚喝酒，白日补觉，并不怎么像话。 　　但他是镇国公的嫡长孙，人除了好喝酒外倒是爽快又义气，也没其他纨绔那些腌臜行径，反而没人说什么，还上赶着送好酒过来巴结呢——谁都知道，镇国公早年没了嫡长子，爵位自然是留给这位嫡长孙的。 　　镇国公是位一百多岁的老寿星，因是武将出身，黄朽的身材之下反而透出一股威严，五朝元老，百年功勋，在帝都格外受人敬重。 　　他这一生，遗憾不多，最大的遗憾大概便是活得太久，亲眼看着儿子离世，留下的嫡长孙又是这般惫懒的货色。 　　隔着长廊和窗户看到白霜年不分昼夜地饮酒，镇国公气得双手直抖。人还没走几步，骂骂咧咧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惊得夜宿的鸟雀一阵扑棱。 　　“你小子多少日没去当值了，只一天到晚喝喝喝，那些马尿有怎么好喝？干脆也别取媳妇了，我散了这镇国公府，变了钱全给你买马尿去！喝死你得了！” 　　一阵骂骂咧咧，人已经进来了，手杖将地板戳得咚咚响。 　　白霜年这才悠悠放下酒杯，合上书册，起身行了个礼，笑着道了句：“祖父好啊。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明日头疼了什么的孙儿又该去请太医了。”好像刚才那番话全然没有听见一般。 　　镇国公不拘小节，不在礼数上跟人计较，因此也不苛责白霜年。他只气这孙儿胸无大志，在翰林院干了三四年，那是能懒则懒，半点也不曾主动勤快过，大家都瞧得清楚，弄得上司也没借口给他升职，只能慢慢熬资历了。这简直是丢了镇国公的脸。 　　镇国公一生戎马，帝京贵胄的表面文章虽然不屑一顾，但到底也是在意脸面的。这孙儿不是没出息，而是不愿出息，简直是气人。 　　“听闻你已经两个月没去当差了，翰林那边差人来问我，这差事你还要么？今年皇帝不在，外头的皇试也停了，几家想着往翰林院插人呢。你若不想干了，我让泽哥儿替了你，一来泽哥儿有志气，二来也省得外头那些人说道。” 　　一副彻底不指望这嫡长孙的口气。 　　白霜年向来软硬不吃，道：“孙儿那翰林院典籍虽然是个低品的官儿，可也是孙儿正正经经走科考得来的。官职不似爵号可以承袭，祖父若真宠爱小泽，不如把这公爵的称号给了他，孙儿还安安心心做自己的翰林院典籍。”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镇国公便是真的镇不住这个嫡孙了，不由勃然大怒，“咔”地一声，手杖竟给弄折了，整个身子便一个踉跄，差点倒下去。幸而白霜年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他。 　　白霜年默默叹了口气，自扶着祖父坐下，却看祖父震怒的面容，又没了辩解的兴头，只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祖父看重这个爵号，也看重自己嫡长孙的身份，父亲去世得早，他便把希望全寄托在了自己身上。只是，如今这局势，连皇帝的下落都不知，一片飘摇，怎好轻易出头呢。 　　小泽自然是个好孩子，只是年轻冒进，不懂官海沉浮，一心想钻进去，祖父反而欣赏……也是年老而思虑不周了。 　　“祖父，孙儿明白您的意思。只是——”白霜年只沉吟了片刻，依然还是开了口，“皇上失踪，宗族各自为派想要簇拥新王……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镇国公一愣，随即怒道：“谁要你们去淌那些浑水的？！我只要你们好好儿干活，一心为大忈朝廷就行了！你现今说皇帝不在，以为我不知道是借口？先前皇帝在的时候，也不见你多勤快啊！” 　　白霜年无奈地看了一眼镇国公。自家这位祖父，衷心绝对是大忈国首屈一指的，可一生都在疆场上叱咤，没在朝廷里呆过多少天，心里面没弯道……自己说得含蓄吧，他听不懂；说得直白吧，只怕更加鄙视自己的品德，只当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白霜年的亲爹，镇国公的嫡长子，早年也是武侯一名，沙场上打出来的名头，可惜去得早。先帝原想让白霜年袭了侯位的，奈何白霜年压根儿对刀枪无半分兴趣，平生所爱一书一酒尔。听着也挺风雅的，偏偏又看着不专研，一路皇考皆是末尾，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连先帝也啧啧称奇，当廷试了白霜年的学问，最后赐了翰林院典籍一职，算是圆了一场恩典。 　　彼时白霜年才十八岁，颇有些少年风华。只是没多久，便被人看穿了这副皮相，要多惫懒有多惫懒，万事不挂心，懒到家了。 　　同年，先帝薨，新帝即位，这位惫懒货愈加惫懒了，接连几日点卯都空缺，问起来只回一句——喝多了，没起来。 　　这样的行径，京都人人都瞧见了，私下八卦着，不知最要脸面的镇国公会不会一怒之下换了爵位的继承人。因而私下已经有人暗暗巴结白家长房之外的那些人——尤其是三房，因为出了个有志气的泽哥儿，年少而有才学，早已名满京都。 　　镇国公的确是犹豫过，但也只是那么一点点。对于白霜年的行为，他自然看在眼底。混的确是混，但不碍品性。嗜酒、没志气，说大不大的事儿，到底是从小没爹娘管束的原因——这么一想，又生出了愧疚之心。这孩子变成这样，不能不说是自己欠下的债。 　　镇国公便说道：“我是五朝元老，你又是我白家的嫡长孙，便是你站队了，也没人敢怎么对你。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对仕途没有野心。可白家家训，第一条便是忠君……我又何尝不知道，你看不起的便是这一条……你只想忠于自己。” 　　白霜年没有应话。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家爷爷说出这样的话，而且非常精准地说中了他的心理，心中长叹一声。 　　“昨儿，我梦见将军了，还有我的那帮兄弟们。”镇国公继续说道，“说来惭愧。将军的三千亲信，只有我留下了……也只有我，活到如今。看着将军蒙受的那些冤屈，我只恨不能……恨不能掘地三尺找出将军的尸首向她谢罪。可昨儿梦里，将军笑着问我好，还叫我白小七，道小七儿好福气……一百多年没人叫我这个名字了，我想这是将军想招我下去服侍她呢。将军带着三千兄弟，不知马前卒是不是还留给了我……” 　　他拍了拍白霜年的手，“满京城奉承我是老寿星。可我这辈子啊，还是头十几年跟着将军的时候最开心。霜哥儿，我终究有罩不到你的那一天，那一天也不远了。你不守着白家，还等着他们那些不成器的来守着？霜哥儿，只求自己快活，最后反而难得快活啊。” 　　白霜年是真怔住了，定定看着自家祖父，心中多番滋味来回翻滚，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便是这个寂静的当口，窗外忽然传来一片叮当声，似是什么撞上了。白霜年连忙挑了窗户朝外看，正巧看到一个红衣森森的女子从紫藤树根儿下面爬上来，边爬边揉额头，一脸的衰相。 　　白霜年立刻警铃大作，正准备高喊一句“来人”，镇国公忽然一把将他扯到身后，越身近前，瞪大了眼睛看着，似是不信自己的所见一般，口中喃喃，却不成句。 　　那女子只笑盈盈望着他，道了一句：“白家小七，你好啊。” 　　镇国公立刻老泪纵横，便要下跪。也不见那女子动，忽然便到了面前，一下便拦住了他。 　　“你已贵为公爵，又是这样的年纪，我怎么好受此拜。便是罢了，还跟从前一样吧。” 　　镇国公被晴歌扶起来，抬头又看到秦向之大步从外面走来，又是一愣，叫了句：“太子……见过乾玧真人。” 　　秦向之点了点头，也不在意那些礼数。所谓十年风水轮回，如今已过了百年，三人相见，早已不是往昔情景，礼数早已无法拘束他们了。 　　白霜年不认得秦向之，但知道当朝有位传奇人物乾玧真人，又听到了镇国公的叫喊，自然便行了个文臣之礼。抬头却望见红衣女子笑着朝自己看来，目光带有打量之意，一时有些糊涂了。 　　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出场那般诡异，偏偏祖父如同见到了故人一般激动……会是什么来头？ 　　晴歌粲然一笑，说道：“霜哥儿长得颇似小七当年，也难怪小七如此看重了。” 　　镇国公试去眼角的浊泪，笑道：“将军说笑了。这孩子的爹娘长得都俊，可惜……” 　　白霜年自然知道“可惜”下面是什么，有爹生没爹养白有一副好皮囊嘛。不过，这不是此时在意的重点……重点明明是那句……将军！ 　　他诧异地看着晴歌。 　　晴歌并不觉得对方是受了惊吓，只是笑着对镇国公说道：“向之让我重生了，只是模样不太好，因着有事来找你，便让向之弄了道符贴在脸上，才能看着与常人无异。” 　　镇国公亲历过秦向之当年与整个王族对抗的事，不由对着秦向之诚恳道：“殿下初心坚如磐石，竟是感动上苍，终得回报。” 　　秦向之笑得腼腆。 　　镇国公继续道：“将军若有事吩咐，白七自是鼎力完成，毫无托词。” 　　晴歌摆了摆手，“听说你八十岁那年还披挂上阵，也真真是孝宗无用，才让你受那样的苦。我来找你，自不会是为了劳烦你，只想得霜哥儿一句话。” 　　“什么话？”出口的却是白霜年。 　　于是，晴歌便看向了他，“若我将景平帝安安妥妥地送回宫里，你可愿意亲自教导他，一生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帝？” 　　白霜年还不及回话，镇国公已经跪了下来，一脸的惶恐。 　　“谢将军对我白家的器重。只是，这孩子年纪尚轻，又自小没有爹娘管教，行事惫懒鲁莽，毫无忠君之心。景平帝能平安归来，自是大忈的福气。只是千万不能让这惫懒猴儿去教导皇帝啊……这孩子他……” 　　刚刚还在被自己好一通训呢，怎么转头能去训皇帝？ 　　晴歌望着他一阵笑。 　　当年，顾兮听闻秦向之被江逸扣下，情急之下带了三千亲卫兵前去救人，只留下一位马前卒白七。虽是仓促之间的决定，但也格外合适的。白七当时不过十五岁，敏捷矫健，头脑灵活，却又是难得的忠心。顾兮走之后，他能稳住军心，撑到最后，一举夺胜，成就百年威名，不能不说他的超强能力。 　　顾兮如今借着晴歌的灵魂复活，只将一份记忆注入其中，并不完全占有晴歌的灵魂，反而让晴歌从从前的那种置身事外的状态转变为关心这个国家的国运，真正有了身在局中的感受。 　　此刻，晴歌看着白七的惶恐，心中一叹，亲自将他扶了起来，道：“白家的忠心我都不信，还能信什么呢？” 　　她道：“我说霜哥儿像你，自不只是容貌上的几分像。过去你那么大的能力，却只愿做我的马前卒，还说甚爱那匹良驹。你真以为我不懂你的心思？而今霜哥儿在翰林院当值，虽然是个末流小官，可你真的不知道那翰林院是个什么地方，霜哥儿哪儿不好去，偏要去那儿？” 　　镇国公还真不懂文官的那一套，一脸的茫然。 　　晴歌继续解释：“翰林院是替圣上办事的地方，第一要紧的便是圣上，但官职大了点便容易招人盯着。霜哥儿得的那个典籍，虽是小得不能再小，但胜在离皇帝近又不招人看，最安全不过。且想如今，景平帝若是真不回来了，再来个新帝，翰林院的那些人说死便立即死，也是品阶高的才对。典籍编修这些，便是悄悄儿辞了官，也没人在意，可不是最最危险的时候连命也能保住？” 　　晴歌不知道白霜年何止想保命，如今连宫门都不进，就怕哪天意外横生都不能出来了。但她这么一说，镇国公倒是瞬间想通了，不由便朝着白霜年看过去，想自己竟然愚忠至此，连孙儿的性命都不顾了。 　　白霜年明白了祖父的那个眼神，只笑了笑，意思是不在意。 　　镇国公更加羞愧了。 　　他问：“只是，霜哥儿到底没什么真才实学，在帝京又没什么好名声……” 　　晴歌一脸的无所谓，“真才实学？这世上难的不仅仅是夺冠，还有事事都能挂尾。那考的不仅是才学，也是智慧。霜哥儿凭什么能回回都中，但中得那般奇巧？便是想要名声还不简单？只是你们家这位着实不在意这些！” 　　不知是晴歌的表情太生动，鼓舞了镇国公，还是镇国公真的也这么觉得……竟然一时之间觉得从前那个不争气的孙儿正闪闪发光着呢。 　　“景平帝从前受各派牵制，因而一怒之下出宫，却也只是因为身边缺人帮忙引导。等我和向之寻他回来之后，我希望帝京之中是有人真心候着他归来的。我早知道霜哥儿不错，今日见了，更加赞赏。等景平帝回来，迟早会在帝京闹出一场风雨来……那场风雨里，霜哥儿会是中流砥柱。” 　　白霜年冲着晴歌跪下，道：“霜年的忠心，日月可表。只希望景平皇帝平安归来，早日平息大忈的这场风暴。” 　　祖父说的不错，他第一忠的是自己，可他自己是属于大忈的，若不是时局晦暗，又怎甘心韬光养晦？说到底，他和顾兮一样，从出生起，身体里流的便是属于将士的热血。 　　镇国公也想跪下谢恩，却被晴歌及时拦住了。 　　她抬头望了望桌上快要燃尽的烛火，道：“天快要亮了，你也好好回去休息，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熬夜下去了。虽说林虎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但我也盼着你亲自教一教□□呢。” 　　最后一句让镇国公明白了，想必晴歌早已见过景平帝了。 　　“白家小七的这条命是将军给的，这一生荣华也是将军的造化。辅佐圣上，定当不遗余力！” 　　晴歌点了点头，冲秦向之眨了眨眼，便是打算离开了。 　　二人重新走回紫藤树下，晴歌一脸嫌弃地摸了摸紫藤的藤身，道：“这玩意儿的根盘得那么纠结，要是一会儿下不去怎么办？” 　　她可没忘爬出地面时的囧境。 　　秦向之无语地望了望她，默默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张万能符。 　　忽而，背后传来镇国公的声音：“将军……青姑娘还在吗？” 　　“青提？”晴歌默然摇了摇头。白七喜欢青提，当年她便知道了，也曾悄悄跟青提说了，以后愿不愿跟着白七，可惜青提并不同意。 　　只是，这番话此时却没必要提了……当年的人，现今能找到的也不过三个。晴歌和秦向之是开了外挂的，镇国公倒是好福气，可以活一百多岁，其它的人怕早已化作一钵黄土了。 　　秦向之却是一怔，忘了手心里已经冒出火苗，抬头看了一眼镇国公，见对方眼中殷切之意尽显，便不由望向了夜色中的浅淡影子。 　　那影子融在夜色里，轻易是无法看见的。 　　这么一不留神，火苗便烧了手，烫得他一阵哆嗦，只连忙甩手。地上忽然一道极淡的影子窜过来，火便灭了。 　　晴歌以为自己看晃了眼神，再瞧什么也没有，只秦向之一张饱含冤屈的脸，不由大笑。 　　只四周夜风寂寂，等待着黎明。 作者有话要说：　　幻想着能够日码一万的自己是多么天真…… 另外，有人在追《16个夏天》咩？ 默默在这里推一下这枚安利~虽然台词有点囧囧的，但真的挺好看的哎~和韩剧《请回答，1997》是一脉，追到最新一集，没有借鉴的地方，人物很自然~好看哒~ 　　☆、036 夜行机关鸟 　　 　　耶璧苏。风临部。 　　□□一脸无语地看着格木格灵把林虎的机关鸟拆成片片……然后就是片片了。 　　之前推测那些人是要来追杀格木格灵的时候，□□一直无法想通一点，那就是林虎为什么执着地派那么多人不远千里追杀格木格灵，这根本与他的任务是相悖的事情，不应该如此无脑。 　　此时此刻，他完全理解了林虎的这一行为。 　　百年来，林家三代人研究出来的机关成果，用于军事作战中各个方面的机关鸟：刺探敌情、载人飞行、投放火药……全部被格木格灵一股脑儿弄走了。 　　机关林家的脸面一夜之间丢光，林虎不大发雷霆才怪。 　　而且格木格灵此人做事……□□不知道是该形容他“气魄”呢，还是“傻蛋”。火药一股脑儿偷走，机关鸟一股脑儿偷走，机关图纸也是顺手牵羊……简直小偷做派，实在不太像会用大脑思考后果的人。 　　林家的机关鸟有几十种形态，格木格灵偷走的全部是按比例缩小的模型，所有功能都能展示。机关图纸却是只有一张载人机关鸟的，林虎取名“飞鸢”，格木格灵曾急中生智用它将□□从僵尸群中捞了出来。可惜没飞多久，“飞鸢”就废了，两个人差点又掉下悬崖。 　　“哎，你说，这个小弹簧片是哪里的？翅膀吗？可是翅膀这里已经有两排弹簧弓了啊。头？可是没地方放啊……”格木格灵发愁地看着手中的弹簧片，最后干脆衔在了嘴里，继续捣鼓林虎的机关鸟模型，不忘支支吾吾地对着□□唠嗑。 　　“林虎是你的将军啊，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小皇帝你打量我傻是不是？别骗我了，你肯定看过图纸，说不定还亲手做过吧？小孩子哪个不喜欢这个玩意儿！还是你跟你的皇帝爹一样喜欢那种唧唧歪歪的酸文儿？” 　　说得□□终于忍受不了了，大声说了句“闭嘴！你烦不烦？！”，格木格灵才停下来，衔着弹簧片冲他一笑，“你终于说人话啦。” 　　□□瞪了格木格灵一眼，把头撇向了一边。 　　抵达风临部的最初一段时间，□□的眼睛总是会莫名就突然变成赤色的，大脑里同时响起一些呼啸的声音。他努力想要去辨别那种声音，但格木格灵能够及时发现，然后想办法把他变得正常起来。所以，至今为止，□□一直没听清楚那些呼啸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只有些像是太过猛烈的风。 　　□□刚被格木格灵带回风临部的时候，风临部的人很激动，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但格木格灵跟自己的父王单独聊过之后，□□没有被关押也没有被虐待，直接被格木格灵带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亲自看守。 　　若是对外说起来，大忈的小皇帝由风临部的二王子亲自招待，也无不可。 　　□□知道格木格灵在打什么主意，因此一直排斥跟他说话。但格木格灵只字不提顾兮的名字，只每天抱着一堆机关鸟模型来□□面前刷存在感，直到最后逼得□□忍无可忍出口叫他闭嘴。 　　半个月里，□□每天都会变作赤瞳，不想讲话，忽而有一天终于重新听见了世间言语，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失落落的感觉，但更多的却是希望……□□自然不会想到是因为顾兮将那些僵尸带回了帝都，完成了他的誓言。他只是很喜欢这种被希望填满的感觉……十二年的生命里，第一次拥有希望。 　　一开始的时候他不明白，一国之帝落入外人手中，除了多加利用之外还有何希望可言。可是，当他看到晴歌的时候，终于顺顺利利地裂开一个笑容，眼泪哗啦啦流了一脸，却没弄出一点声音，只蹭蹭跑去将晴歌从地底下拉上来。 　　冷不防晴歌的脚下还跟着一条鼻涕虫。蓝眼睛一见□□，吓得跐溜缩回地下，晴歌急忙喊了句“谢谢”也没顾得上搭理，消失得无影无踪。 　　晴歌指着没有一丝裂缝的地面，嘚瑟地对着□□说道：“刚才那只地灵很好心的，还送我去见过白霜年跟他爷爷镇国公。你知道吗，镇国公以前是我的手下哦，做马前卒的时候年纪比我还小。不过他挺有本事的，林虎也是他提携的后辈……” 　　晴歌有了顾兮的记忆后，特别特别想苏一把。尽管她努力对自己说，那些玛丽苏跟她赵晴歌本身没一点点关系……可最后她还是没忍住，在□□面前小苏了一把。 　　□□一头埋进晴歌的怀里，忍了这么多天的眼泪终于全迸发出来。晴歌揉着他的头发，心疼不已。 　　哭够了，□□抬起头，眼眶红红地问晴歌：“师傅，我们要回去吗？” 　　□□的头发很柔软，晴歌揉了揉，愈加心疼了。 　　“要回去吗？只是，□□啊，今后你还会想要逃出皇城吗？” 　　尽管拥有顾兮的记忆，但晴歌毕竟不是顾兮，她的性格和顾兮是完全不同的。顾兮认为□□会是个好皇帝，所以替□□铺好了路。但晴歌对自己就没那么坚韧的想法，对别人更加缺少了……她默默内牛满面…… 　　□□从她怀里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的迟疑，“师傅，□□知道错了。” 　　“□□以前怨恨自己只是一个傀儡，但却忽视了傀儡对操纵者的影响。一旦傀儡失踪了，操纵者便也失去了操纵了对象。操纵傀儡的不只是一个人，当傀儡失踪之后，这些人害怕自己的目的就此曝光，于是会用其它的行为来掩盖自己的目的，让原本简单的‘傀儡失踪’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一旦事情复杂到不受控制，傀儡的失踪就会变得无足轻重，这个时候，祸乱便会降临……” 　　晴歌看着表情一板一眼的□□，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不愧是顾兮选中的皇权者啊。 　　侍女在屋外叫了几声，见没有人回答，便提灯进屋，照了一圈，半个人影也没有瞧见，又一脸疑惑地退出去了。 　　侍女刚刚离开，秦向之便从暗夜之中露出了身影，接着出现的便是格木格灵。他被秦向之捏住了手腕处的关节，折在身后，无法动弹，只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黑暗之中显得格外炯炯有神。 　　“乾玧啊。”格木格灵啧了啧舌，“能到这里，只是杀我太可惜了。我哥可是主战派呢，一心想要入侵你们忈国。现在你们忈国的皇帝年纪小又是傀儡，正合了他的心意啊。” 　　言下之意，快去杀了我哥吧求求你了…… 　　秦向之：“……” 　　一张符点上格木格灵的后背，秦向之松开手，走到格木格灵的面前，说道：“我没想杀你。晴歌说，你虐待□□，带□□走之前要先虐待你一下。” 　　格木格灵：“……” 　　秦向之在格木格灵的肩上猛地拍了一下，背后的黄符忽然发出一片“哗啦”声，一双巨大的翅膀伸展开来，直接带着格木格灵向着窗外飞去。 　　格木格灵再次：“……” 　　他张嘴，想惊动不远处的守卫，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怒视秦向之。 　　秦向之一脸的无辜，表情生动地诠释着：我只是听从晴歌的吩咐而已啦。 　　那双巨大的翅膀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忽然便变幻了色彩和形体，眨眼间成了载人机关鸟“飞鸢”的模样。不远处的守卫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看，接着便低下了头。他们清楚，最近半个月，经常有类似的东西在上空飞来飞去，表情一定要见怪不怪。 　　格木格灵此时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并没有关在地牢这样的地方。因为身份的特殊性，他住得离格木格灵并不远，并有专人服侍和看守。格木格灵也基本天天来找他，一是因为风临部首领的命令，让格木格灵“招待”大忈国君，二是因为格木格灵想从连城这里套出点机关鸟和火药的事。 　　黄符化作的机关鸟此时便带着格木格灵向着□□的住处飞去。守卫看到了，只会更加见怪不怪——这算得了什么嘛，二王子第一次出现的就是这么抱着那个小孩飞回来的啊。 　　晴歌牵着□□站在圆圆的屋顶上。 　　晴歌指着不断靠近的机关鸟，对□□说道：“小□□，你觉得这个机关鸟能摔地上几次？” 　　□□不明就里，一本正经地思考着，道：“林虎有铁甲机关鸟，非火药不能损坏。但是格木格灵偷来的模型里面没有，我也没有告诉他……以他的能力，机关鸟坠毁一次便再无法复原。” 　　而且粗糙的造型真的好意思告诉别人那是机关鸟吗？ 　　晴歌“嘿嘿”一笑，抬起手臂。刹那之间，流萤之光逸出，包裹着一道的无形箭射向机关鸟。起先，□□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一支箭，直到箭已射出，流萤婉转间，他才隐约看出了箭的身影，速度迅疾，冲着机关鸟而去。 　　机关鸟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流萤之箭即将射中它的时候忽然乘风一歪，偏向了一侧。 　　“哎哟，格木格灵不笨嘛。这么快就会飞了。”晴歌吐槽，“也难怪林虎的机关鸟能被他盗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忘记带电脑了，所以好几天没能爬上来。 这几天要把阿一和江逸的故事写出来，这边更新尽快赶上。 原先计划九月底完结，然后十月开新坑的，但是耽误了这么多天，九月底可能没办法完结。那新坑就放到十月底吧，很认真做了人设和大纲，想多存点稿再发。 这里是我的专栏↓ ↑直接点击就能收藏包养我啦—3— 　　☆、037 女主是炮灰 　　 　　□□瞪大了眼，看着空中摇摇欲坠的机关鸟，明白了晴歌话中的意思，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晴歌看□□开心，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秦向之乘风一跃，落到了屋顶上，走到晴歌的身边。□□“噌噌”跑过去，一把抱住秦向之的腰，呜呜哭着不说话。秦向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如果手上有个相机什么的，晴歌真想拍下来这一幕。她好久都没有感受过亲情，重生之前只能把江贺当做亲人来依赖，那个时候是很珍惜的，可惜终究不长久。 　　真正成为顾兮的时候，晴歌切身感受到了顾兮对人情的眷恋，隔了百年时光依旧念念不忘。她几乎是本能的就接受了和顾兮合二为一的事实。 　　晴歌心里很清楚，重生的那个不是她，而是顾兮。她早就已经死了，便是没有管家的谋杀，她也知道自己对人世唯一的眷恋只是江贺。可是江贺必死，自己不一定能够撑过去这场离别。 　　现在，得知了江贺死亡的真正原因，晴歌无法去责怪什么，吐槽一句“渣”啊“自私没人性”啊也就是吐槽而已，说出来的怎么可能一定就是真话呢。江贺那明明就是傻啊，傻透了。 　　晴歌默默看着□□在秦向之的怀里哭，微微眯起来笑着。 　　秦向之本就是行大于言的人，说了几句“□□不哭了”反而引得□□哭得更厉害了，不由心虚起来不再说话，只是摸着他的头，无声安慰。 　　他抬起头，看到晴歌在一旁笑着，抿了抿嘴。虽然是在漆黑的夜里，但晴歌觉得秦向之肯定脸红了。 　　于是，她轻轻走了过去，亲了亲秦向之的脸，趁着秦向之没反应过来又弯下腰，亲了亲□□的脸颊。 　　“□□乖，男孩子要把眼泪收藏起来往肚子里流喔。”说完这句，晴歌听到从秦向之的胸腔内传来一声“噗”…… 　　然后，□□也“噗”了。 　　晴歌：“……” 　　□□一边抹眼泪一边笑得歪七扭八，离开秦向之的怀抱，拉住晴歌的手，仰头问：“你们要怎么修理格木格灵啊？” 　　表情鬼祟又天真，真正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熊孩子的淘气样儿。晴歌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脸。 　　流萤之箭还在追着机关鸟，格木格灵躲得无比苦逼，偏偏又不能说话，望着不远处的“一家三口”恨不得把牙咬碎了。 　　晴歌自然能看见格木格灵的不甘，笑了笑，伸手一点，流萤随即四散飞走。秦向之也点剑，将格木格灵召唤至跟前。 　　机关鸟刚刚落地就不见了，格木格灵滚落至地，狼狈地躺在地上，也懒得爬起来整理造型了，就那么躺着看晴歌三人，一脸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上前踢了他一脚。 　　格木格灵：“……” 　　格木格灵挺怕晴歌就这么杀了自己的。以他对晴歌和□□的认知，这俩人都是比较随性的人，尤其是□□，身为一国之君随随便便离宫出走，可以看出还不是一个可以靠理性来支配自己言行的人。至于秦向之，那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落入三个感性的家伙手里，格木格灵真的觉得自己有可能被杀掉以解气。 　　果然，□□踢完了，转头就想把秦向之的剑拿到手里，入手发现太重，差点落地砸到自己的脚，幸好秦向之手快，接住了。 　　格木格灵猜得不错，但他不知道的一点是，晴歌现在不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个晴歌了。 　　晴歌牵住□□的手，对着格木格灵说道：“杀了你倒是很容易，可是那不是给风临部入侵我们大忈找了个好借口么。” 　　“那就不杀我咯？小皇帝你会甘心？”格木格灵仰面看着□□。其实他也没亏待□□，但掳掠就是掳掠，这个事实不容置疑。 　　□□瞪了他一眼，扭头望着晴歌，不说话。 　　其实格木格灵特希望自己挑拨得□□一怒之下杀了自己……虽然死了很不值，但给了风临部一个绝佳的机会，至少死后会是风临部永远的英雄啊。 　　永远……他不由将视线转向晴歌。 　　“没什么甘心不甘心，你迟早会死的。”开口的是秦向之。 　　□□跟着点了点头。这种有大人可以依赖的感觉真棒啊。 　　格木格灵：“……” 　　“你想要瑟海城，不就为了风临部的十万僵尸么？”晴歌说道，“现在我把它们都带来了，十万僵尸换一个□□，愿意吗？” 　　“……你怎么有脸说出来的？”那十万僵尸本来就该归还我们风临部好吗！ 　　晴歌蹲下来，“我怎么不能说了？直接带走□□，谁知道你们会找什么借口闹事呢。十万僵尸还给你们，还不帮你们安排，够你们折腾个几十年了。你们还有精力来骚扰我们大忈的边境吗？哼，不就比谁会打算盘嘛。” 　　格木格灵：“……” 　　他终于无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但是……你们的身份和行踪不能被我大哥知道。” 　　秦向之在格木格灵的身上点了一道符，然后才放他回去。 　　秦向之和晴歌一齐住在□□那里。□□的住处紧靠格木格灵，原本便是格木格灵看管的。先前格木格灵便有令，除了自己，不允许任何人单独和□□见面。 　　□□把这些告诉晴歌二人，并说：“格木格灵的那个大哥叫勇葛扎，我没有见过。但看情形，格木格灵和勇葛扎的关系并不太好。前天有个丫头误闯进了院子，格木格灵什么也没问，只听说是勇葛扎的人，就直接杀掉了。” 　　晴歌看着秦向之，说道：“我们倒是可以利用利用。” 　　大忈现在面临着内忧外患，内忧交给白霜年，可以慢慢来，但外患不行，拖得越久越让人觉得大忈气数已尽，横生掠夺入侵之心。这样的局面，连城是没办法解决的。他还太小了点。 　　大忈最大的外患便是风临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大忈和风临部的恩怨，如今风临部重新崛起，对大忈虎视眈眈，异族部落都在等着看这场热闹。 　　但风临部迟迟没有大动作，现在看来竟也是有内忧的。 　　自大一统之后，异族部落的习俗文化或多或少受东土中原的影响。时至今日，在王位的继承上，也已经脱离了原先的勇者为王，讲究起嫡长血统来。 　　毫无疑问，勇葛扎身为长子，是王位第一继承人。但是，今年风临部派人前往瑟海城做红楠果交易的时候，跟过去的却是格木格灵。不管是不是如今风临部首领的意思，格木格灵已经得到首领手下的支持，这是显而易见的。 　　现在，格木格灵不需要给出理由就能杀了勇葛扎的人，想来在风临部的势头不是盖过了勇葛扎，就是跟勇葛扎二分天下了。 　　想想之前格木格灵那副要挑拨□□杀了他的样子……其实也是确定自己不会那么便宜就死了吧。他也不舍得这么快就死啊。 　　晴歌默默汗颜，换作以前的自己，哪里能够把这些细枝末节联系在一起去想啊……果然重生的是顾兮，死的那个才是自己。 　　秦向之用看女神的眼神看着晴歌，问：“我们要用那十万僵尸来做什么？” 　　晴歌感慨，幸好秦向之没问“我们要怎么办”，他还知道联系那十万僵尸呢……不过，换顾兮听到这样的问话，一定非常遗憾自己怎么就看上这等废物了吧？ 　　哎哟，又吐槽了……回正题。 　　晴歌看了看窗外，夜色正浓，但白日也将近了。 　　一旦太阳升起，那十万僵尸显露出面容，日光融化他们的面目，血肉翻出……直接吓死风临部的人倒是简单粗暴，挺符合晴歌本身的美学的。 　　晴歌摆了摆手，食指轻轻叩着窗棂。敲了五十二下，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晴歌停下动作，看着格木格灵提着一盏风灯走了进来。 　　他一脸肃穆地望着晴歌，说道：“那十万僵尸我收下，小皇帝你们带走。还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谈一谈，只希望你们替我处理好十万僵尸……他们曾经都是风临部的勇士，我不要它们面目丑陋，被族人怨恨。” 　　“好啊。” 　　晴歌笑着，伸出手，流萤点点飞起，流水一般逸出窗外。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流萤化作了一面月光，洒向那些蛰伏在暗夜中的僵尸。僵尸的身上落下流萤之后，忽然便开始移动起来，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束日光从天际破云而出。 　　格木格灵盯着□□的眼睛，直到□□的眼睛从红色恢复正常，他才长嘘一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下，神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他灭了手中的风灯，抬手在墙上一按，房间内的天窗便缓缓开启，无数天光落了进来。 　　“为了防止被人监视，小皇帝的房间一般只开天窗。这段时间，除了我以外，不会有任何人踏进来一步，哪怕是我的亲信也无权。食物和水，我会亲自送进来。” 　　说完，格木格灵也没有久留，径自退出。 　　秦向之随即一道符贴到□□的胸前，□□不解地抬头看他。晴歌走过去，说了句：“别动。” 　　纸符燃烧起来，□□的眼睛也随之充满了赤红之色。他想动，却受纸符的胁迫，无法调动全身的神经，只能睁着眼，任双眼中燃着大火。 　　纸符瞬息就燃烧殆尽，□□眼中的赤色也褪尽。他如消耗所有精力一般，双腿一软，倒在了秦向之的怀里。 　　秦向之接住□□，抬头看向晴歌，问道：“□□他是怎么了？” 　　晴歌默默摇了摇头，道了句：“我们可能没那么简单就离开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幸好我改了文案……不如怎么对得起这惨淡的感情线_(:з」∠)_ 女主是炮灰，我公开了……_(:з」∠)_ 　　☆、038 □□变僵尸 　　 　　格木格灵再次进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个大号的饭囊，口中说道：“对不住啦，风临部的美食就是熏羊肉熏牛肉熏各种肉，还有味道令人忘怀的茶米酒……不过，据经验来看，非耶璧苏的人一律反应难以接受呢。” 　　□□露出一副“你好聒噪”的表情。 　　秦向之上前接过饭囊，走到桌子旁边打开。格木格灵没有带用来切开大块熏肉的刀具，秦向之也没有问，自己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将熏牛肉切成纸张的薄度，放进桌上摆放的乌金盘内。切了两盘端在手上，一盘给□□，一盘给晴歌。 　　□□为难地看着那盘熏肉，有些委屈地说道：“先祖，□□已经吃了大半月的熏牛肉了……它还不好消化，胃不舒服了好久。” 　　秦向之冲着格木格灵怒目而视。 　　格木格灵跳起来，“喂喂喂！小皇帝不带你这样坑人的！我给你羊肉，你嫌弃有膻味。还有其他各种食物，你都不能入口，只有牛肉能了。耶璧苏本来就不似你们大忈那般物产丰茂，能顿顿给你牛肉已经不错了！你竟然还！嫌！弃！” 　　他的表情比□□还委屈，甩手追加一句：“你知不知道，怕别人给你下毒，每次牛肉都是我亲自熏烤的！” 　　他着重强调了“亲自”，不妨晴歌在一旁说了句：“……不是□□嘴叼，是你只会烤牛肉吧。” 　　格木格灵：“……” 　　“那又怎样啊？”格木格灵鲠直了脖子。 　　晴歌道：“今年的红楠果已经运到风临部了吧？拿几个过来。” 　　格木格灵道：“早就运回来了，放在冰窖里呢。” 　　他走到窗边，敲了敲木棂，外面立刻传来一声轻微却清楚的女音：“二王子，请吩咐。” 　　“拿我的令牌去冰窖取一盘红楠果过来。” 　　“是。” 　　窗外轻微几声窸窣，转瞬悄然无声。 　　晴歌奇道：“咦，你不是说这里除了你没人能进来么？” 　　“怎么，我还不能有几个心腹啊。”格木格灵说着，眼角瞥了一眼秦向之，“是我的影卫，拨过来保护小皇帝的。有她在，才能确保无人敢靠近这里。” 　　说着一叹，难得露出几分有心事的深沉模样，继续道：“我大哥知道我把心腹影卫放你这儿了，直接放弃暗杀你的打算，改去暗算我了……我可真苦命啊真苦命。” 　　“……”晴歌没见过这么活宝的，忍不住吐槽：“你上辈子绝壁是小白菜，八月里地里黄是吧。” 　　秦向之&□□：“……噗！” 　　红楠果送来的时候，晴歌粗暴地赶走了格木格灵。 　　之前，掩藏那些僵尸行踪的时候，格木格灵紧盯着□□，晴歌便知道，格木格灵是知道□□的异常的。联想起初次见□□时的情景，晴歌已经隐隐有了想法，只是在没有解决之前千万不能让格木格灵知道。到底立场不同，尽管格木格灵已经对□□很好了，但若是清楚了□□的秘密，说不定就会加以利用了。 　　牵扯到了国家存亡，便是顾兮也会束手束脚的。 　　红楠果是“僵尸之果”，如果推测无误的话，它可以抑制□□体内的僵尸之毒。 　　晴歌化出流萤，窗户紧闭的房间内传来声响，夯实的地板不停震动着，一具僵尸从地底下爬了上来。 　　□□的身体开始抖动，双目赤红一片，口中有獠牙翻出，喉间发出桀桀的声音。秦向之一把拉住他，不让他靠近从地下出现的僵尸。 　　□□的变化让他的力气也变大不少，秦向之有些吃力，不得已捏出一道符贴在他的背后。 　　流萤舞动，僵尸重新慢吞吞地返回地下，只留下残破的地板。 　　晴歌将红楠果肉切成小块，一块块喂食给了□□。见□□终于安静下来，歪斜在秦向之的怀中，似乎是睡着了，她才开口将和□□在瘴气林的事情告诉了秦向之。 　　晴歌说道：“起先，我以为□□知道自己有异，但现在看来不是。引□□入瘴气林，压制僵尸毒性，以红楠果为食，消解身体内的毒素……是有人在引导□□，保护□□。” 　　这个孩子，虽然无父无母，没有人教导，却一直有人在关爱着啊。 　　“你知道是谁吗？”秦向之抱着□□放在榻上，小心理了理他的头发，看着獠牙完全消失了才松了口气。 　　有人爱护□□，自然是好事。然而，秦向之抬头却看到晴歌一脸的凝重，忍不住询问：“有什么问题吗？” 　　秦向之的眼睛很亮，哪怕已经活了一百年，眼神依然如同孩童一般。此刻他望着晴歌，竟然让晴歌生出某种情绪。 　　她闪了闪眼神，心中感慨，怪不得顾兮会喜欢这样的人啊。 　　“向之，这个世上还有人会比你更加关心□□吗？” 　　秦向之一怔，默默摇了摇头。 　　孝宗离世之后，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若孝宗真的为了□□着想，就不该把皇位留给□□，而是给他的弟弟，如今的熹郡王。 　　熹郡王正当盛年，又有抱负，的确比年幼的□□更适合继承大统。只是孝宗自己没有什么宏才大略，又防着熹郡王，临死时父爱爆发了一下，逼着熹郡王发誓，一生用来辅佐景平帝□□。 　　熹郡王应该是不甘心的，因此才联合朝中势力，让□□成了傀儡皇帝。□□失踪之后，熹郡王更是蠢蠢欲动，让晴歌不得不去见一贯韬光养晦的白霜年，以镇国公的势力来压制熹郡王。 　　白霜年再有谋略，也无法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更加不可能想出超过自己能力外的对策啊。 　　晴歌抬头，望向头顶那扇天窗，白色的日光从那里泄了进来，白云悠悠飘过。 　　真的有神吗？是神在看着这个世界吗？顾兮、秦向之、□□……那些在战场上马革裹尸的将士们，都是神在守护着吗？ 　　晴歌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大忈和风临部的协议必须由连城和格木格灵来签订，我们这些天一定要守好连城，不能发生任何意外。” 　　神灵是否存在，完全不需要去好奇。自己能够做的，就是守好这片土地啊。 　　格木格灵房间内的密室。 　　跪在地上的人一身影子般的装束，狭长的剑刃立在地上，垂首静默着。 　　格木格灵静静望着这道影子。 　　“你真的看清楚了？” 　　“主人，多麦从不撒谎。的确是亲眼所见，忈国的皇帝长出了僵尸一般的獠牙。” 　　“后来呢？” 　　“对不起，主人。有一道影子袭击了多麦，多麦的眼前一片黑暗，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影子？和你一样的影卫吗？” 　　女子有刹那的迟疑，“不是……主人，是真正的影子。” 　　格木格灵没有再说话，两手交叠，左手敲击着右手的背面，右手敲击着左手的背面，一下又一下，无声却有节奏。 　　半晌，他说道：“秦向之和赵晴歌原本可以不顾风临部的安危，直接带走景平帝。可是，他们没有这样做。多麦，他们所求的东西，我可以给他们吗？我想求的东西，他们也可以满足我吗？” 　　多麦没有说话。 　　“罢了。你继续护着他们，别让我大哥的人靠近。记得，是任何东西——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只要是从勇葛扎那儿来的，统统不允许靠近景平帝！” 　　“多麦明白。” 　　多麦走后，格木格灵又坐了一会儿才出去。 　　他自八岁起，就在耶璧苏各地挑选了几十位五六岁的女童跟随自己。起先，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外面也传，风临部的二王子是个天生的风流种，喜欢和女孩子待在一起。 　　直到两年前，一场政变让格木格灵培养的暗势力走到外人面前，九名影卫皆为女子，却不以女子面目示人。 　　格木格灵望了望窗外，天色晦暝。 　　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这些的。几十位还是九位，根本从来不会有人在意这些。所以，做什么就去做吧……哪怕是众人只敢抬头仰望的那个位置。 　　等到所有人都知道的时候，自己已经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了。 　　耶璧苏的夜晚格外地冷。 　　秦向之跺了跺脚，看着地面上逐渐靠近的影子，开口道：“在这里避开人不太方便啊，青提，你想说什么？” 　　青提将遇见多麦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告诉了秦向之。 　　秦向之半晌没有说话，望着地面上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影子，道：“青提……你为什么不愿意让兮儿知道你的存在？” 　　青提缓缓道：“青提对小姐做的一切让青提永生永世都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兮儿会原谅你的。”秦向之相信这一点。 　　青提低低地笑了起来，“殿下，从来做错事，都与别人的原谅无关。错了就是错了，奴婢无法原谅自己，全天下的人都原谅奴婢，也与奴婢无关。” 　　夜色中，影子动了动，“殿下，风临部很危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皇上……这一次，小姐由青提来保护吧……殿下，请给青提一次赎罪的机会。” 　　地面上的影子折成两半叠在了一起，似乎是弯了弯腰，一个恳求的姿态。 　　☆、039 管挖不管埋 　　沉沉的雾色压住了日头。 　　暗沉的曦光之中，传来金属击撞地面的声音，土屑四溅。 　　“任何异样都不能放过，明白吗？” 　　“明白！” 　　回答的声音很整饬，至少有十来人，是风临部士兵的打扮。每人手中都是一个铁锹，奋力地在地上挖着坑。 　　负手站在稍远处的男子身着厚厚的虎裘衣，面上罩着老虎面具，给人一种居高临下般的压迫感。他身后站着两名劲装的随从，微微垂着首，随时候命的姿态。 　　另有一名同样打扮的随从在监工，见挖掘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便小跑到虎面男子的面前，汇报一切正在进行中。 　　“要快点，‘锁雾’只能维持半个时辰。时间一过，太阳升了起来，明天又要重头再来了。” 　　“明白，大王子！” 　　监工又扭头小跑着去了。 　　虎面男子握紧了拳头，轻轻念出了一个人名：格木格灵。 　　虎面男子便是格木格灵的大哥，风临部的大王子勇葛扎。 　　勇葛扎一直都没有怀疑过自己是王位继承人。他比自己的弟弟格木格灵大了五岁，天生蛮力，骁勇无双，和自己的父亲非常相像。 　　他也是看着格木格灵长大的。虽然不是一母，但格木格灵从小就古灵精怪，特别会拍人马屁讨人欢喜。 　　格木格灵自小就很没心没肺，做事也从不懂修饰，想要什么向来都是直说。因此，八岁那年他带了几十位小女孩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笑他竟然想从小就养后宫。武力值虽然比不上自己的亲爹，种马值完全是青出于蓝。 　　他也没有丝毫赧然的地方，直接点头承认：“是啊，我要她们永远跟我在一起嘛。” 　　耶璧苏一带，父子同妻、兄弟共妻的事情常有，这方面的风气向来比较开放，格木格灵也就在年纪上给人异样之感，余者并没有什么可说道的。放在风临部首领的眼里，甚至可以觉得自家孩子天赋异禀。 　　如果两年前……不，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格木格灵就流露出了自己的心思。他从来都不掩藏自己的任何想法，连邪恶的事情也显得那般坦荡荡。 　　就是因为太坦荡直白了，一不小心就让格木格灵达成目标，直至两年前……从死神手中归来的格木格灵身边，有着全天下无人能及的影卫。虽然那些影卫不以真面目示人，但完全可以看出是女子。 　　也就是在两年前，格木格灵一跃成为风临部首领看重的继承人。 　　谈出身，格木格灵是嫡子。谈能力，长大的格木格灵不比勇葛扎低。谈民心，格木格灵的名声虽然比较歪，但只算小瑕疵，真正为百姓付出了很多东西。百姓不是傻瓜，知道谁做过对自己好的事，也知道应该拥护什么样的人。 　　格木格灵将大忈的景平帝掠到风临部，是勇葛扎万万没有料到的事。 　　父王同意格木格灵去瑟海城，虽然让勇葛扎挺郁闷的，但他很快振作起来，计划暗杀格木格灵……万万没想到，官商队伍还没出耶璧苏的时候，格木格灵就不见了！ 　　再次得到格木格灵的消息，是在官商队伍进入瑟海城之后。手下传来消息，格木格灵和瑟海城城主单独见过面。接着……又突然消失不见了！ 　　再后来，就是格木格灵带着大忈的景平帝从天而降，回到了风临部。 　　这个弟弟……一直都能给自己带来惊喜啊。 　　但不管是父王还是格木格灵，都不知道前往瑟海城的官商里有他的人，并且另有任务。仅仅继承风临部是不够的，疆域辽阔的耶璧苏，物产丰茂的中土之国……没有野心的人，怎么配叫做王者呢。 　　勇葛扎从熹郡王那里得来更加详细的消息，关于景平帝的一切。熹郡王的资料也是二手的……从景平帝离宫出走的那日起，熹郡王开始着手调查背后的原因，却意外得到一个秘辛……僵尸之血。 　　熹郡王并没有跟勇葛扎解释僵尸之血的原因，但是他送来了“锁雾”。并告诉勇葛扎：在清晨太阳将要生气的时候，利用锁雾将太阳锁在云层之下。在这个时候，四周的气温会骤降，而地表温度却会急剧升温。这种现象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勇葛扎需要在半个时辰内在乾坤八卦方位挖坑，以挖到白色流萤为止。接着，勇葛扎将自己的血液滴入坑中。 　　勇葛扎没有分/身之术，因此此事只能分为八天来完成。 　　今日，正是第八日，兑位即将完成。 　　很快，不需要手下汇报，勇葛扎便看到有点点流萤从地面飞起。他下意识大步上前，原本激动的心忽然变得非常镇定。袖中有匕首落到掌心里，他用力一握，匕首便刺破了手掌。 　　勇葛扎抬起手，第一滴血划着弧线落入泥土之中。 　　血流如注。 　　泛着蓝光的白色流萤忽然便变了颜色，鲜艳的红色像霞光一样升起，布满了所有人的视线。就在它们在空中布成一片之际，忽然像受到了什么重物的击打，急速四散开来，赤点一般纷纷落到地面，瞬间消散了踪影。 　　与此同时，“锁雾”刹那松开，金色的光芒从层层叠叠的云层间洒落下来。 　　然而，太阳的光芒乍现即隐，四周又在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比“锁雾”锁住太阳的时候还要黑暗！ 　　如果可以俯瞰地面，便会看到……风临部的八个方向，同时升起大片大片的血色流萤。他们像是一种召唤之术，所过之处，地面传来阵阵声响。 　　枯败的身体破土而出。 　　一具又一具僵尸从地下爬出了地面。 　　勇葛扎伸出滴着血的左手。 　　从他面前站起来的僵尸便直直地跪了下去，骨骼碎裂的声音异常巨大，然而僵尸只是直直地跪下去，双手撑地，垂首等待着主人的号令。 　　勇葛扎有片刻的迟疑。 　　熹郡王给自己的……竟然是可以召唤僵尸的东西！ 　　勇葛扎是知道，风临部曾经的衰落，是源于大忈女将军顾兮的一次杀戮。一万名将士有去无回！ 　　他当然能够认出那些僵尸身上的残破衣着……那是一百年前，风临部勇士们的战甲。 　　他迟疑，是因为……熹郡王知不知道这些僵尸的来历？ 　　不管是怎样的合作条件，熹郡王的立场很明确，他要的是大忈。而自己……目的是风临部，下一个目标迟早会是大忈。熹郡王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便是这样，他也要送这份大礼给自己？ 　　然而这样的迟疑很短暂。看着那些僵尸向自己俯首称臣，勇葛扎忽然便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熹郡王只拜托自己杀掉景平帝。而现在，这十万僵尸足以碾平耶璧苏！ 　　================================================== 　　□□疯了。 　　□□是在早上的时候疯的。 　　本来，因为□□很喜欢晴歌，而晴歌也希望用自己所带的能力压制□□身体内的僵尸毒，因此一直都是她和□□睡在一起。 　　考虑到□□和秦向之的关系，晴歌便拉秦向之来换自己。她知道秦向之口拙啦，跟□□在一起可能没话讲，但……总不能因为这样就疏远关系嘛，好歹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秦向之从不会反对晴歌的主意，□□更是明白了晴歌的意思。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出于好心的想法，让□□出事了。 　　□□早上醒来，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一口咬下了身侧秦向之的肩膀。事出突然，秦向之什么也来不及做，只能发出一声呼喊。 　　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晴歌睁眼，正巧看到□□已经松开秦向之，撞坏离自己最近的一块窗户。 　　“□□！” 　　晴歌急忙叫出声。 　　然而，□□直视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很畏惧，赤色的双瞳闪着血红色的光芒。他扭头，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晴歌这才注意到，外面漆黑一片。 　　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对于晴歌来说甚至是历历在目。 　　最后一次离开瑟海城，她为了送百年前曾跟随自己的三千士兵回归大忈故土，将时间停止，使得日月星辰不再照耀瑟海……此时此景，便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啊。 　　秦向之的肩膀被□□咬坏一大块，他忍着痛，对着晴歌说道：“伤口我能处理。你快去追□□，不能让他有事！” 　　“秦向之！你给我记住，你还欠我一百年，不准出事！不准骗我！” 　　晴歌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抹掉眼泪，翻窗跃出，向着□□消失的方向而去。 　　秦向之紧紧捂着受伤的肩膀，望着窗外的苍茫夜色。 　　“我不会死的……兮儿，我还欠你那么多……” 　　=============================================== 　　走了一段路后，晴歌便敏锐地发现，这跟瑟海的那一次并不一样。没有人停止时间，压住日光出现的是僵尸身上的毒气。 　　时间还在流逝，尽管太阳没有升起，但人们依然准时醒来……当他们推开家门走出屋外的时候，僵尸便会一口咬住他们脖子上的动脉。 　　“这是……”晴歌忍不住，化出流萤之剑，一剑将最近的僵尸砍成两半，救下吓得腿软的老妇人。 　　如果□□没有出事，晴歌有理由相信，此时的一切是上天在帮□□灭掉耶璧苏最大的敌人。 　　可是……□□…… 　　晴歌的视线里，黑压压一群僵尸和四散的百姓，早已没有了□□的身影。 　　一定要先找到□□！ 作者有话要说：　　不打僵尸怎么对得起本文的名字！！ 　　☆、040 僵尸咬人啦 　　 　　烈日当空，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黑灰色的雾气从风临部的八个方向升起，袅袅铺满整个天空。被勇葛扎召唤出来的僵尸从地下爬出，缓缓移动着身体，在咬伤第一个人之后，布满白翳的双瞳开始泛红。 　　被僵尸咬中的士兵发出惨烈的尖叫声，大量的血从他的肩膀出留下。咬住的僵尸似乎还不满意，移向对方的脖子，鲜血磅礴而出。士兵再也发不出声音，双眼翻白，倒在了地上。 　　“大王子！” 　　护卫见状，立刻纷纷将勇葛扎围在中央，其中一个说道：“这些僵尸不受控制，我们需要立刻离开！” 　　“你们几个，立刻回去派人过来杀掉这些僵尸。另外七个方向也必须立刻马上派人！所有的僵尸，必须全部杀掉！” 　　勇葛扎极其震怒，他没有想到熹郡王会来这一手。这些僵尸虽然是被他召唤出来的，但他完全不能控制他们。他一定要亲手杀了熹郡王！ 　　勇葛扎被护卫护送着远离僵尸，刚刚走了几步，忽然身后又传来几声惨烈的尖叫。勇葛扎回头，看到几名士兵同样被僵尸咬住，除此之外，他还看到第一个被咬伤的士兵双目赤红，一口咬住了扶着自己的同伴。 　　那个士兵也变成了僵尸。 　　其他的人也看到了这个变故，俱是一惊，手脚一个停顿，抬头刷刷看向勇葛扎。 　　勇葛扎立刻下令：“凡有同伴受伤的，立刻杀掉！不想自己变成僵尸就立刻杀掉！” 　　离两个伤患最近的士兵闻言，眼中虽有痛楚，却依然毫不犹豫地提刀刺穿了伤患的身体。伤患来不及发出声音，沉默地倒在了地上。 　　然而，不一会儿，他们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鲜血汩汩地从伤口流出来，一身的鲜血。他们双眼赤红，摇摇摆摆地向着勇葛扎他们走去。 　　“大王子……杀、杀不死啊！”护卫的声音明显颤抖起来。 　　一时无法，勇葛扎只得下令：“跑！” 　　然而，没有跑多久，他们便发现僵尸越来越多。有衣服破破烂烂的古老僵尸，也有人类刚刚变成的僵尸，他们身上还有新鲜的血迹，鲜血嗒嗒地流下地面。 　　==================== 　　千里之外。大忈国都。 　　熹郡王府内，仆人迎上前，垂首道：“白大人，王爷今日好多了，刚刚还食了半碗粥，这会儿在书房里坐着晒太阳呢。” 　　白霜年点了点头，道：“我过去坐一会儿。” 　　仆人立刻应了句：“好咧，我给您带路。”说着，弯腰小跑着在前面，不时回头看一眼白霜年。 　　白霜年并不是第一次来郡王府。 　　朝廷官员之间，难免拉帮结派，白霜年算个例外。说得好听点，他和他的祖父镇国公一样是中间派，但其实谁都觉得他压根儿什么都不算，在朝廷干事纯属混日子。因为觉得他相对无害，所以多少能跟各派偶尔有些酒肉交情。 　　在景平帝失踪之前，熹郡王对外的形象一直是闲散王爷，因先帝一道圣旨才不得不在朝廷露面辅佐君王。他和白霜年之间，多少有点交情，一个月里也有那么一两次，二人相约去某家酒楼喝点小酒。 　　半个月之前，熹郡王突然重病，浑身绵软无力，五味不觉，只口中念着一个名字，仔细听来依稀是白霜年的名字。因此，白霜年和太医一起被请入郡王府中。 　　后来，太医按时过来给熹郡王诊脉，白霜年也按时过来瞅一眼熹郡王。次数之频繁，态度之殷勤，可谓大忈好同僚。 　　但实际上—— 　　进了书房所在的院子，一眼便看到了窗前躺在睡椅上的熹郡王。白霜年冲着那个殷勤的仆人摆了摆手，道：“你去忙你的吧，我在你家王爷这边坐一会儿就走。” 　　“好咧。”仆人忠心，不忘叮嘱一番：“太医说了，王爷如今好得很，还请白大人多多跟王爷说几句，听多了说不定王爷能有反应呢。” 　　“真是一条好狗。”白霜年笑出声。 　　那仆人听出是玩笑，非常捧场地叫了起来：“汪！汪！” 　　“哈哈。”白霜年捧腹大笑，直看着仆人走远了，才渐渐止住笑声，揉了揉脸，叹息一声，“哎哟，戏做得有点过头了，脸颊都酸了。” 　　他大步朝着书房走去，却没进去，轻轻一跃，斜斜坐在了窗户边上。阳光落下来，大半的影子便落在了房中熹郡王的身上。 　　熹郡王转动眼珠，看了一眼白霜年，接着便定在那里，不动了。 　　白霜年闲闲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酒囊，仰头喝了一口，才道：“看到眼珠子掉出来也没用啊，千岁爷。” 　　他又伸手翻了翻临窗书桌上的书册，随便挑了一本，拿在手上一目十行。来自熹郡王的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身上，白霜年又叹了口气，放下书册，俯身离熹郡王近了些。 　　他露出一个笑脸。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杀你？” 　　熹郡王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白霜年喝了一口酒，“我没权力杀你啊。别疑惑，我可不是小皇帝的秘密武器什么的，能现在给你掏出个尚方宝剑说直接斩首……虽然我挺希望能那样的嘿。” 　　他叩了叩窗棂，“也别问我怎么知道你和勇葛扎的事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过呢，我倒真的有点事想告诉你——我的一切命令，都来自乾玧真人。” 　　他望向一动不动的熹郡王，“是啊，乾玧真人找到小皇帝了。郡王爷，我想你们这些人争夺皇位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忘记了还有一位乾玧真人？乾玧真人是得到高人，早就是皇权至上的皇权了。虽然他一辈子没坐上皇位，可没他的同意，谁敢轻易往那位子上坐？” 　　白霜年想起了那一晚，和秦向之的一面之缘。 　　在顾兮的衬托之下，秦向之的存在感极低，但白霜年并没有忽视他的存在。白霜年甚至知道，在以后的行动里，哪怕是小皇帝重登皇位之后，可以假借的并不是顾兮之口，而是乾玧真人秦向之。 　　“你也是胆子大，竟然敢谋害皇上。怎么样，尸毒的滋味好受么？给你喂了一口，剩下的几口都给勇葛扎啦。” 　　白霜年并不知道那尸毒是僵尸之毒，但本着一报还一报的原则，他给熹郡王用了点。若是帝都之内有僵尸的存在，现在估计跟风临部一样满城僵尸了……幸好幸好，此处和风临部情况不同。 　　白霜年喝完酒囊中最后一口美酒，“郡王爷，为了你的安全，我已经让御林军重重包围了王府，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的。所以，别惦记你的那几个同党了。小皇帝回来之前，好好坐在这儿，享受一下清闲的时光——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白霜年从窗户上跳下来，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庭中花草，大步走出庭院。 　　====================== 　　眼前一只僵尸，已锁定目标，朝着几步之外的一个小孩走去。 　　小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手中还捏着一枚咬了两口的红楠果，口中叫着阿妈。见僵尸走过去，小孩哭着伸出手，将红楠果递到僵尸的面前。 　　僵尸歪了歪头，接过，一口咬了下去。用力过猛，直接翻倒在地，伏在小孩的身上。 　　小孩哭得更厉害了。 　　晴歌手指一点，流萤溢出，落在僵尸的身上瞬间窜出一道火苗，猛烈燃烧起来。她一把抱起小孩，亲了亲对方的脸颊，说道：“我带你去找阿妈哦，不哭不哭。” 　　边说边快步进了附近一户人家。 　　屋内已经有好几个人了，见晴歌忽然跃墙进来，俱是一愣，接着露出欣喜的表情。其中一位妇人越过众人，奔到晴歌的面前，抱起那个小孩嚎啕大哭起来。 　　“如果你们还有什么亲人在外面，我可以送过来。但千万记得，不可以私自踏出这里一步。自己走出去了，被僵尸咬死，哪怕我就在一旁也不会再出手相救的。你们要明白。” 　　那群人既害怕又感激，冲着晴歌连连点头：“谢谢姑娘相救，我们不会出去的。” 　　================== 　　另一边，秦向之的剑气所过之处，烈火猛然从地面升起，刚刚从地下爬出的僵尸瞬间便成了焦尸一具，枯木桩一般立在那里。 　　前面有个人在疾驰。秦向之认出是格木格灵，不由诧异，唤出声：“快回去，你会死的！” 　　格木格灵回头看到了他，没说什么，只是继续跑着，不停有东西在他的四周飞来飞去，一片轰炸之声传来。 　　格木格灵利用机关鸟投放火药，以炸死僵尸。 　　的确是个好主意，可对于格木格灵本身来说，依然充满了危险。 　　秦向之赶上格木格灵，制止住了他的鲁莽举动，沉声道：“你只有一只机关鸟，火力太小了，根本没办法炸死僵尸。还是快回去，这里交给我。” 　　晦暗之中，格木格灵的眼中似乎蒙着一层雾气。他吼了起来：“我哥还没回来！” 　　秦向之一怔。 　　一只僵尸从格木格灵的右斜侧摇摇摆摆地过来，秦向之一剑送出，火光四溢。僵尸一身烈火，又摇摇摆摆地走了。 　　格木格灵怔怔看着那只走远的僵尸，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乾玧，我哥一大早就出门了，僵尸出现之前还没有回来。我得把他找回来啊……” 　　格木格灵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但完全改用了耶璧苏一带的语言，秦向之完全听不懂。他默默从怀中掏出一把黄符，塞到格木格灵的手上。 　　“用这些去救你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测了一下自己的手速，搁网文界算半个手残吧…… 　　☆、041 生死兄弟情 　　 　　吸食了鲜血的僵尸像是人吃饱了饭，很快就变得身手敏捷起来。勇葛扎身边的护卫们一个个死去，最后一个人一把握住勇葛扎的手臂，声音痛苦地说道：“大王子，赶快走！” 　　那名护卫已经被僵尸咬了一口，他奋力砍断了僵尸的脑袋，咕噜滚到了地上。对着勇葛扎说完那句话，他咬牙，一刀刺进了自己的腹部。 　　勇葛扎睁大眼睛，想说什么，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敏捷地跳开，向着远处快速跑去。 　　但他可以躲掉身后追赶的僵尸，却无法躲避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僵尸。他手中只有一把长刀，一刀下去可以直接割掉僵尸的脑袋。 　　一个、两个……脚边滚落的脑袋越来越多，勇葛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再一刀下去，半边脑袋也没有削下来，反而带得勇葛扎脚下一个趔趄。 　　勇葛扎一刀插在了地上，稳住自己没有倒地。身后一只僵尸靠近，他没有直起腰，而是直接用刀在地上划出一道线，借力割下僵尸的脑袋。 　　一只接着一只的僵尸包围而来，勇葛扎可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 　　今天就要死在这里吗？ 　　勇葛扎真的很不甘心。但他的力气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没有支援，结局只能是被僵尸分食而死。 　　再不甘心，依然一点力气也无法使出了……勇葛扎将长刀扔到地上，徒劳地长叹一声。身后僵尸一齐扑了过来。 　　“大哥！” 　　格木格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与此同时，冰冷的血溅了一身。勇葛扎回头，视线立刻落入一片阴影当中。格木格灵一把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包围过来的僵尸已经全部被削掉脑袋，格木格灵脚下如腾云一般跃上了附近的大树。粗壮的枝桠向着四周横陈，格木格灵将勇葛扎放在了其中一个分叉间，远离地面。 　　“没受伤就好。”格木格灵将勇葛扎的全身检查了一遍，身上有大片的血迹，但幸好都不是勇葛扎的，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松得非常的明显，就响在勇葛扎的耳边，连着其中的庆幸也暴露无遗。他一怔，望向自己的弟弟。 　　格木格灵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大咧咧地塞进了勇葛扎的怀里，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喘气：“这是乾玧给的护身符，先带着吧。树上虽然安全一些，但保不定僵尸们玩叠罗汉呢。” 　　像是被自己逗到了一般，格木格灵露出一个笑容。 　　“格灵……”勇葛扎有着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这些僵尸是我……” 　　“被摆了一道，是吗？”格木格灵继续笑着，“我当初想和江慕白合作，帮助他当上大忈的皇帝，而瑟海城归属风临部。但是，我低估了瑟海城在江慕白心目中的重要性……我想，他就是宁愿死了也不想失去瑟海城吧，所以我中断了合作，带着景平帝回来了。秦熹也一样，他想当皇帝，但他也不会想要失去重要的东西……大哥，忈国是他们的家乡啊。” 　　虽然他们兄弟不和，但在一件事上出奇的一致，那就是谋求更多的利益。以前，他们都觉得，父亲不与大忈有亲密的合作，是父亲藐视政治手段。但现在，在各自和大忈有过往来之后，他们领悟到了一个道理。人人都有欲望，但人人也都有理智和情感。给你一箱金子，让你亲手杀掉自己的父母，你愿意吗？ 　　格木格灵拍了拍手，冲着勇葛扎笑了笑，道：“我该走了。还不知道阿爸的情况如何，我得尽快找到他们。” 　　勇葛扎却拦住他，担忧地问道：“乾玧的符可以维持多久？你遇到僵尸怎么办？” 　　格木格灵的一只手搭在树干上，回头笑着看向勇葛扎：“大哥，你好久没有关心过我了。” 　　勇葛扎一怔。其实从格木格灵突然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情一直处在惊涛骇浪里。他和格木格灵的关系，早就从兄弟转变为敌人了，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那种。勇葛扎相信，不管他们两个人谁可以正式继任风临部首领之位，另一个一定无法有安心的日子。 　　而现在，格木格灵竟然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 　　“格灵，一百年前死在顾兮手中的风临部首领，你还记得吗？” 　　格木格灵诧异地点头：“记得。齿比嘛，风临部的英雄。” 　　勇葛扎一把将格木格灵重新拉回来，二人一同坐在树丫上。勇葛扎看着远处雾蒙蒙的天空下四处游走的僵尸们，说道：“当年，齿比的遗体并没有找到。而现在，这群僵尸……你注意到没有，他们虽然遇人便袭击，但整体是有移动方向的。我想，他们中间一定有一位首领……很有可能，首领就是齿比。” 　　格木格灵望着远处，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哥。” 　　直到格木格灵的身影消失在雾霭沉沉的远方，勇葛扎也没有问出那个问题：格木格灵为什么要救他。 　　如果趁着现在，让自己死在僵尸的手下，对格木格灵百利而无一害。想象里，如果现在身处困境的是格木格灵，自己也觉得就那么让他死了才好。可是，那只是想象而已啊。 　　勇葛扎忽然也想知道，如果被僵尸围击的是那个人是格木格灵，自己当时的选择会不会也是奋不顾身去救人。 　　思及此，勇葛扎便已经知道，相比自己，弟弟格木格灵实在是个比自己了不起太多的人了。 　　自己会为未来的事犹豫不决，而格木格灵却不会露出任何迟疑。 　　================================================== 　　齿比的确变成了僵尸首领。 　　但他并没有对着僵尸下令。僵尸们早已经在死去的这一百年里将生前的命令彻底融入了意志深处。只等醒来的那一刻，便知道该往何处去寻仇。 　　他们的仇人，就是当初杀死他们的人，大忈的女战神顾兮。 　　所以，现在晴歌面临着被僵尸包围的困境…… 　　一开始的时候，晴歌忙着救□□，后来遇害的百姓越来越多，她不得已要去救百姓，叮嘱秦向之一定要全力找到□□。就在救人的时候，晴歌发现了异样。 　　本来僵尸是见人就攻击的，但只要她出现，僵尸们就立刻停止现在的活动，转头冲着她来了。联想到这群僵尸的身份，晴歌抑郁了……她可以自由接受和顾兮合体的事实，但是还是忍不住想吐槽。 　　看吧，自从重生之后，先是变成了僵尸，然后失去了本来喜欢的人，接着就是替顾兮解决历史遗留问题……说不关自己的事的确是扯，但真的不关自己的事啊。晴歌想挠墙，不小心把墙挠破了，一只僵尸从对面伸出了脑袋。 　　晴歌：“……” 　　晴歌伸手举到僵尸的面前。僵尸张开口，有流萤从晴歌的指尖逸出，僵尸瞬间便失去了一切机能，僵硬不动了。 　　“喂！赵晴歌！”声音是从半空中传来的，晴歌抬头，看到格木格灵驾着机关鸟，向着自己俯冲而来。 　　妥妥没驾照啊！晴歌连忙一个闪身，躲开了机关鸟，眼睁睁看着格木格灵一头栽倒在地上。 　　晴歌：“……” 　　“哎哟，从来都没正确着陆过。”格木格灵一脸的落寞，默默从地上爬起来。身后一只僵尸欺近，他没有回头，直接甩出一张纸符。纸符在半空中冒出蓝色的火焰，瞬间落到了僵尸的身上，转眼化为灰烬。 　　“你还真是土豪，出手太大方了。”秦向之的纸符，一张可以烧死十名僵尸。格木格灵这么个用法，真是……晴歌已经准备好替他点蜡默哀了。 　　“谢谢夸奖。”格木格灵一脸的笑意，十足体现了苦中作乐的美好精神。 　　晴歌：“……” 　　格木格灵看着晴歌，笑道：“赵晴歌，不对，顾兮将军……”晴歌眯了眯眼，格木格灵的笑意更浓了，“你还记得齿比吗？就在这群僵尸里面，齿比也在。他们或许不知道风临，但完全可以感受出你的气息。” 　　“所以，你要杀我？”这是晴歌的第一反应，“杀了我也没用，僵尸的攻击不会停止。” 　　“我不杀你，但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格木格灵的神色正经起来，“杀掉齿比。” 　　“他可是你们风临部的首领啊。” 　　“风临部的首领是我的父亲，顾兮将军。”格木格灵说得很认真，“齿比这个人，生前口碑并不好，虽然死后因为出征的原因成了英雄。现在，他的目标是你，但这里是风临部，他还有第二个目标怎么办？我不希望看着风临部成为僵尸的国度。” 　　“啊，我明白了。”晴歌一瞬间清楚了格木格灵的想法，却又说道，“格木格灵，你替我找到□□。你提出的任何要求，只要□□答应，我都会替你去完成。” 　　“喂！”格木格灵没想到晴歌会这样说，顿时就有些恼怒了，“我没有什么要求。只求你帮忙，任何报答我都会同意的！” 　　晴歌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哎，这里是风临部，不是大忈。” 　　格木格灵一拳打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墙壁轰然倒塌，墙后的僵尸睁着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们二人。格木格灵提刀将它劈成了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国庆之前补上了。 余下内容不多了，全部码完放上来。 国庆节快乐~ 　　☆、042 青提救涟城 　　042 青提救涟城 　　天地晦暝，多麦举着刀，看着眼前的男孩，自己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那个男孩的双眼在这样的天色里发出暗红色的光，紧抿的嘴角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步调摇摇摆摆，正是变成了僵尸的涟城。 　　多麦没有杀涟城。格木格灵没有下杀令，更何况，她觉得涟城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息……那种气息有别于其他的僵尸发出来的，似乎在提醒她，这尚且还是一个人类。 　　然而，或许是她猜错了。涟城步步逼近，就是想要吃掉她。幸好多麦退让得快，但右臂还是被涟城撕破了一块布料。周围见不到一个活人，多麦想要去通知格木格灵，却怕转头就寻不到涟城了。大家都在找涟城，她好不容易碰到了，却没办法带走他。 　　便是这个时候，多麦忽然察觉了身后的动静。她回头，身后并没有人……刹那间，地上忽然有一片暗影跃到了半空中，横在多麦和涟城之间。多麦定眼一看，只看到那道暗影的轮廓有着玲珑的曲线。她愣了愣，便看到那道影子扑向了涟城。 　　空气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女音：“快走！” 　　那影子正是青提。 　　青提无形，只是一具影子，她缠着涟城，给了多麦逃走的机会。涟城感觉到了束缚，扭头想要咬人，却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肩上，鲜血汩汩而出。 　　“圣上。”青提抱着涟城，像很多年前抱着受伤的顾兮一样，声音轻轻的，仿佛还是那个温柔的女孩儿，没有犯过错，没有害过人，“小姐已经将百年前的将士们送回了故土，白大人也会辅佐您，您不要再伤心了。”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她有一位很好很好的小姐，可是小姐没有很好很好的命运。世人都求平安，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平安。她也原本只是一个出身低微的小丫头，因为跟了小姐，认识了秦向之，以为自己的命运从此与别人不同。现在她明白了，“不同”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成为没有身体的影子，在古墓中生活了百年。而顾兮的灵魂分裂为无数的碎片，偿还所有的爱和恨。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得到拯救，然而秦向之给了她机会。她知道这个小皇帝是小姐现在最看重的人，她可以替自己赎罪了。 　　涟城触摸不到影子，依然在咬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青提慢慢将手掌移到那些伤口上。黑色的，剪影一般的手掌，在触摸到那些伤口时被鲜血覆盖住，如同一片被水藻覆盖着的沼泽。 　　影子在慢慢融化。 　　青提在涟城的耳边絮语，声线温柔，或许，这是她此生最后的温柔了。 　　“圣上，有神明佑您，将您引入僵尸之群，让您逃出恶人的魔掌。可是，您也因此化为了僵尸之身。圣上啊，不老不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您会一直被人背叛、算计，对爱失去信任。环绕着您的岛屿会在时光的洪流中渐渐飘向远方，您会像茫茫的大海一样，眼前剩下的是无尽的孤独。” 　　影子的身上出现很多空洞，而涟城却已经不再流血，伤口也在慢慢愈合。那双泛着红色的眼瞳也是慢慢恢复清明的黑色。 　　青提用自己，融化了涟城身上的僵尸之毒。 　　. 　　多麦带着格木格灵返回，看到涟城静静地躺在地上，四周一片昏暗，涟城的身体四周却起伏着几簇萤之光，几具僵尸也绕过他前行。 　　格木格灵：“……” 　　格木格灵上前，蹲下身子翻了翻涟城的眼皮，异样已经完全褪去，此时的涟城如同一个已经熟睡的乖小孩。他忍不住在涟城的脸上捏了两把。 　　这个多余的动作直接把涟城弄醒了。涟城睁开眼，目光冰冷地看着格木格灵。 　　格木格灵再次：“……” 　　他很好奇：“唉，这位小皇帝，你到底是运气太好呢还是运气太坏啊……唔，对了，怎么说的，你们国家有个词叫……哦对，否极泰来！小涟城，皇帝的宝座看来最后还是你的了。” 　　“谁允许你叫我‘小涟城’的。”涟城翻了个白眼，直起腰坐了起来。 　　格木格灵却乐得咧开了嘴。哎，这才应该是那个高冷臭屁的小皇帝嘛。格木格灵忍不住又捏了捏对方的脸蛋。涟城歪头避开，目光又冷了三分，抬头看向一旁的多麦：“谁救的我？” 　　他是高冷又傲娇的小孩，模糊记得耳畔有个女人的温柔声音，说什么孤独不孤独的，虽然知道是陌生人，说的话也是奇奇怪怪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他的心里泛出酸味。他才十五岁，为什么要告诉他，人生孤独又艰难呢。 　　他记得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此时此刻，唯一的女子只有一旁默不作声的多麦。他以为是多麦，却没料到多麦摇了摇头，叽里呱啦说了什么，是风临部的语言。 　　格木格灵笑了：“哎哟喂，小皇帝，听不懂咱们风临部的话了吧，快求我啊，我给你翻译翻译。” 　　涟城扭头，朝他翻了个白眼，以风临部之语对着多麦道：“你说，原本是你遇见的我，结果在我想要杀你的时候，有一道影子冒了出来……你不知道影子是谁？” 　　多麦愣了愣。她其实精通帝国的语言，刻意以风临部之语回复，不过是为了避嫌。自己的身份是暗卫，若是让涟城察觉到她会帝国的语言，涟城自然会猜测一件事：这些暗卫会不会也潜伏在帝国内部窃取情报。 　　但是，自小养在深宫之中的傲娇高冷小皇帝，竟然也会风临部的语言？ 　　格木格灵也吃了一惊：“卧槽，你什么时候学的？” 　　涟城又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在风临部这么久了，什么事都不能做，只好学点你们的话咯。” 　　“……”格木格灵，“卧槽！” 　　涟城休息够了，站起来整了整仪容。衣服太破旧，他皱了皱眉，默不作声地理了理破损的地方，然后抬起头，瞬间恢复了帝王之气：“带我去见齿比。” 　　格木格灵愣了愣，小皇帝这样子还真唬人，幸好他见惯了大场面，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拍了拍大腿，道：“等会儿，小皇帝，咱们谈谈——以帝国之君、风临部未来首领的身份，就两国之间的事，先谈一谈。” 　　他长得高大，这样坐在地上，只比涟城矮一点点，涟城几乎与他平视：“你哥哥还在呢，你跟你哥哥到底谁会成为继承人，尚且未知，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朕谈？” 　　都“朕”上了，果然是完全恢复了啊。 　　格木格灵笑了笑：“勇葛扎私下与你们的熹郡王勾结，这个罪名，风临部愿意包庇，你们大忈也愿意坐视不管？白霜年已经囚禁了熹郡王，还派了使臣来。使臣就在路上，不日就要到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若是风临部不对勇葛扎做出惩罚，你们大忈的军队就会入侵整个耶璧苏。耶璧苏现今是什么情况，你不会不知道，到时候，风临部就是不被大忈灭了，也会被耶璧苏其他的部落吞并。小皇帝，风临部是生我养我的故乡，我不想失去它。” 　　涟城沉默了片刻。 　　白霜年是顾兮的人，他的所作所为代表着顾兮的心意。大忈虽然国富力强，但战争始终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 　　涟城道：“勇葛扎交给使臣，齿比交与朕，只要你的条件不过分，朕都可以允应。” 　　格木格灵哭笑不得：“小皇帝，别欺负人行不行？” 　　（之前都是写的连/城，但是这个词被和谐了，前面一大片的框框啊哭。所以为了阅读和谐，小皇帝的名字改成了涟城。） 作者有话要说：　　滚回来更新！ 国庆完结！！ 写完这篇，想写个轻松搞笑的现代甜文，地址戳右边标题→《憋说话，吻我！》 欢喜冤家的情侣梗，我自己蛮喜欢哒~求收藏QAQ 　　☆、043 齿比的怨恨 　　043齿比的怨恨 　　赵晴歌同学此刻的心情非常郁闷。 　　要是现在就死了，墓志铭上记载的一生足够后世写成一出传奇剧了，从帝国第一女战神到变身女僵尸，变身原因还是因为爱情和国家，变身之际，灵魂还分成了好几个，一个活不久，一个玩穿越重生……哦，自然不得不提江逸和秦向之……赵晴歌默默捂住了脸，没想到自己也可以活得如此玛丽苏。 　　可是，她现在死不了。不仅死不了，还需要继续替顾兮收拾烂摊子，解决掉风临部的这群僵尸。 　　她蹲在屋顶上叹气。 　　她还是半尸半人的状态，人的气息和僵尸的气息交杂，吸引了其他的僵尸。于是，在她身下，房屋四周，不断有僵尸试图攀爬着墙壁……僵尸身体僵硬、行动不便，在进行高难度动作的时候，胳膊啊腿啊脑袋啊一不小心就断了，没多久，房屋四周就堆了好多僵尸的残肢，视觉上特别像食物大战僵尸里头，最后一波僵尸来临的盛况。房屋在这样的围攻之下，已经有倒塌的趋势了。 　　赵晴歌想鼓起嘴巴COS豌豆射手。 　　就在她真的想这么干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晴歌！” 　　秦向之一身白衣，如同暗夜里的一道光，自远处驾云而来。他手持长剑，剑身划过流萤一般的光华。几张纸符飞出，掠过长剑时瞬间燃起青红相间的星火，缤纷地落到了房屋四周，落在了僵尸群中。 　　衣袂振风，秦向之跃向屋顶，一把抱住赵晴歌。他的心情犹如失而复得，他的这一生总在失而复得。 　　这个怀抱太温暖了，赵晴歌瞬间就有飙泪的冲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地开始震动，平整的地面开始裂开，一具又一具僵尸从地下爬了出来。 　　不仅仅是僵尸。所有死去埋入地下的生灵，狗、羊、牛……都以一副骨架的形式重新出现，如同受到了召唤一般，向着赵晴歌的方向而去。 　　赵晴歌：“……” 　　秦向之正欲掏出更多的符，赵晴歌拦住了他。 　　其实……她不想拦的。可是，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先过她的意志，直接命令了她的大脑……赵晴歌简直想哭了。她知道是顾兮。顾兮那么强大，可她还是选择让赵晴歌保留了自己的意识……赵晴歌大约猜得出顾兮为什么这样选择。顾兮在生前已经面对了很多很多的责任和压力，即便能够重新来一生，她也不会再选择以顾兮的身份了。而赵晴歌，如果不选择顾兮的身份，只有死路一条。 　　而赵晴歌要想活下去，只能先替顾兮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比如，阻止秦向之冒险。 　　赵晴歌道：“没有用的。你的符会有用光的那一天，可是僵尸却越来越多……它们不仅仅是当年死在战场上的士兵们。” 　　秦向之急了：“那怎么办？” 　　赵晴歌道：“要找出齿比。” 　　. 　　齿比就在不远处。 　　他是除了赵晴歌、涟城之外，唯一一个存在自我意识的僵尸。不过，他的“自我意识”，是怨恨。 　　百年前，那场战争中，江逸同意与他结盟，一同算计了顾兮和秦向之。可是，临到头，江逸为了逼顾兮跟他结婚，竟然罔顾二人的盟约！ 　　齿比这一生，原本功勋卓越，临到头却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彼时风临部内部也发生动乱，他被人算计了。齿比心中怨恨，将这一切都算在了顾兮的头上。 　　他当然不知道此时的顾兮不仅仅是顾兮，可他何须在意，只求能致对方于死地！ 　　齿比静静看着赵晴歌和秦向之起了争执。不远处，有一群失去羽毛和血肉的鹰隼正向着他们的方向飞来。天空本来就是晦暝，它们的出现将天色压得更暗。 　　赵晴歌和秦向之一同察觉了异样，回头望过去，只见白骨鹰隼所过之处，草木凋零，犹如鬼域！ 　　“不好！”赵晴歌正要推开秦向之，却被秦向之反身护在了身后。他化剑为弓，一道道燃烧着的符犹如流星一般纷纷射向了鹰隼之群。 　　鹰隼越来越多，盘旋在屋顶之上，无数白骨纷纷坠落，仿佛大地就是只剩下残羹冷炙的饭桌。更多的鸟类聚集而来，它们在搭建一座白骨之桥。自桥的那一方向着赵晴歌而来的，是满心怨恨的齿比。 　　“……”赵晴歌：“卧槽！” 　　这不是七月七日鹊桥相会么，为毛如此恐怖？？？大约是有融合了顾兮的灵魂，赵晴歌没觉得太恐怖，就是有点犯恶心。指尖有流萤逸出，赵晴歌默默叹了口气，女战神不愧是女战神，已经蠢蠢欲战了…… 　　她拉住秦向之，秦向之回头，她道：“向之，谢谢你。这一世，至少还有你是当初的模样。” 　　眼泪瞬间涌出。赵晴歌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她隐约意识到……这一刻之后，或许，她即将是她，顾兮即将是顾兮了……不等秦向之有所反应，她抬手狠狠在他颈项处击了一下。 　　秦向之倒卧于屋顶，赵晴歌低头看了他一眼，感觉到身体里正发生的变化，咬了咬牙，腾空一跃，落到了白骨鹰隼群之上。 　　☆、044 此生共白头 　　044 此生共白头 　　秦向之醒来的时候，头顶上一轮巨大的太阳。阳光太盛烈了，恍得他差点失明。幸存下来的风临部居民已在四处打扫白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大约四周的人都没想到屋顶上会有人，秦向之站起来的时候，有人露出惊诧的表情。屋顶之上全是一根根碎骨，赵晴歌已不见踪影。 　　秦向之一跃而下，口中念着赵晴歌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彷徨无助。 　　他不想再一次失去她…… 　　“兮、晴歌……晴歌……”赵晴歌不喜欢他叫以前的名字，他立刻改口，一步一步向着远处挪步，抓住每一个人，问他们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红衣的姑娘。 　　不知走了多久，远远的有一群人跑了过来，冲在最前头的是个少年，着一身墨绿，正是涟城。 　　他一头扑进秦向之的怀里：“先祖。” 　　“……”秦向之任他撒了一会儿娇，才问：“见到晴歌了吗？” 　　“师傅？”涟城仰起头，“师傅没有和你在一起？” 　　最后一线希望化成了泡沫，秦向之只觉悲怆，自己还是没能保护好她吗？ 　　格木格灵也走近了：“大忈的使臣已经抵达我们风临部。不日，我们将护送你们离开耶璧苏，回到大忈的国都。” 　　直到夕阳西沉，夜幕降临，漫天漫地的萤火，秦向之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那些萤火，正是赵晴歌所化。 　　======五年后======== 　　景平六年春。 　　景平帝涟城行弱冠之礼。 　　一国之君终于成年，乃国之庆事。涟城原本不打算操办的，奈何白霜年坚持要举国替他庆贺：“吾皇乃帝国之君，行事低调自然是蹈光养晦之举，不过……一味的低调，会让一些宵小之辈有了夜郎自大的想法呢。” 　　“……”涟城只好点头，“好吧，太傅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霜年白太傅，涟城觉得他好气人，做什么事都有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己哪怕不乐意，也找不到理由反驳他！ 　　涟城真的不想参加什么弱冠之礼，全是一堆虚情假意的祝福，听多了反而容易迷失自我。他讨厌失去自我的感觉。因此，白霜年一走，他立马回了内殿。 　　秦向之正在练剑，几只人形木偶是陪练，已被打得残缺不全，眼看着最后一只四肢健全的人形木偶也要被秦向之肢解了，涟城大喊了一声：“先祖手下留情！” 　　他蹭蹭蹭跑过去：“留一只给我做傀儡啊，我不想参加弱冠礼，烦死了。” 　　“涟城，你二十岁了……”秦向之一脸的无奈。明明这小子在人前特别高冷的，怎么一黏上他，就跟只傻白甜一样……哦，傻白甜这个词还是赵晴歌说的。赵晴歌还说过，□□这孩子从小缺爱，所以他撒娇的时候一定不能不耐烦，因为对方把自己当成了最亲的人。 　　想想，晴歌离开也有五年了。 　　一百年都已等过，五年不过是弹指一瞬。 　　“先祖，你想去找师傅？”涟城看到了秦向之脸上的落寞，“我陪你吧。” 　　秦向之：“……”（内心OS：我为什么要带个电灯泡！） 　　. 　　瑟海城。 　　刻着繁复麒麟纹的古墓铜门已经锈迹斑斑，四周藤蔓茂密，却不知为何，没有将铜门完全覆盖住，仿佛始终在等待着什么人，轻轻敲响它。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我被代码君攻了，新文链接没办法放到这里，只好放在文案的地方~大家戳啊戳~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